“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高端的謀殺,往往采用最樸素的方式——”
“艾德琳,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瞿隊長,别緊張啊,我隻是因為道德感比較高,從而有負罪感,從而說出了我惹了點麻煩這樣謙讓的話。你别用一副看殺人犯的眼光審判我,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我再次強調,我是被害者。”艾德琳把可樂上的拉環套在手指上,她看着自己手上一道道的淺粉色,“可惜了。”
彼得又一次飛快地回到樓下,“沒事,沒事,墨菲還活着,隻是暈過去了。”
艾德琳把蓋在諾拉身上的那張毯子拿走,裹在了自己的身上,這總算讓她看起來沒有那麼可怖,她問彼得,“我是不是總是在不經意間給你帶來一些負面影響?”
“你把‘是不是’删了,再把‘一些’也删了。”利普往後退了幾步他不喜歡艾德琳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腥味,“你是不是應該洗個澡,換身衣服?”
艾德琳走過去,用力地擁抱着利普,“好久沒聽到你這樣的刻薄了,菲利普·加拉格先生,我很想你。”
這是完全恢複記憶後,艾德琳第一次與利普相見。
“别擔心,我不會忘了我的金主的,哪怕她依舊時常惡趣味發作。”利普一手捏着鼻子,勉為其難地親吻了她那血漬都沒擦幹淨的額頭,“你的拼圖都落下來了嗎?”
“完整得很。”
***
艾德琳泡在浴缸裡,當然,在此之前,她沒忘了拿上一瓶紅酒。
瑞德對于這裡的一切食物仍有擔憂,艾德琳卻不太在乎,“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們已經失敗了兩次,兩次對我來說,夠形成免疫了。”
一個兩個三個,反正他們這三個A國人是聽不懂自己亂用華國成語的。
浴缸裡的水,已經變得冰冷,可她的身體仍在發燙。
她不得不承認,把樓下的一切丢給瑞德他們處理多少有些不負責任。可她很需要有一次,在清醒狀态下,不去承擔責任的機會。
她也不得不承認,伊莎貝拉·阿隆索的确很好地學習了,什麼叫作“殺人誅心”。
用緻幻藥品,來放大一個人内心隐藏最深的欲望。
阿隆索不關心艾德琳内心藏着的是什麼,一次又一次的秘密實驗結果告訴她,越像艾德琳這樣以保護者姿态出現的人,越會産生愧疚,越會出現自殘行為,甚至沉浸在自我愧疚的折磨中最終了結生命尋求解脫。
讓艾德琳在她至親之人,在她最想保護的人面前,丢失“保護者”的資格,其中的心理折磨,光是想一想,就讓阿隆索興奮至極。艾德琳·逞能毀了她的人生,她就應該同樣禮尚往來。
隻是不湊巧,瑪麗安的湊熱鬧,又一次誤打誤撞破壞了阿隆索的計劃。
***
阿隆索的手段,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還是跟着舒津南耳濡目染出來的,總不能這樣也算作“名師出高徒”吧?
在今天之前,沒有任何人知道,她與留在A國的娜塔莎·羅曼諾夫女士保持着極為密切的聯系。而她們兩位交流最主要的話題,就是萊克斯·盧瑟和伊莎貝拉·阿隆索。早些艾德琳遞給瞿麥的那份關于施瑤死亡的調查材料,就出于娜塔莎·羅曼諾夫女士之手。
考慮到官方所需要的“平衡”,艾德琳和娜塔莎願意對萊克斯·盧瑟退一步,但她們的這口“惡氣”總歸是要出的。這次阿隆索的行動,已經導緻幾位A國國籍人士受到無辜的傷害,娜塔莎也有了正式逮捕阿隆索的理由。
想到樓下的莫爾斯夫婦、瑪麗安還有喬伊他們,艾德琳把整整一杯紅酒一飲而盡。
她查看了房子裡的監控,給他們找一個足夠信服的解釋理由并不難。
但隔壁客房的人——
艾德琳打開淋浴頭,徹徹底底地洗幹淨了自己身體上的血污。
裹上浴袍後,她順手沖刷着浴缸。
她忽然想起,在聖詹姆斯學院的遊泳館裡——“這是最基本的浮力與重力。”
她歎着氣,“該拿他怎麼辦?”
***
多年以來,喬安娜·莫爾斯太太被一雙兒女的健康問題折磨着,無數次,她自責自己這位母親給孩子們帶來的是“不完整”的身體,她困在這種無處言說的愧疚沼澤裡。每次返回紐約的住處時,她總會想到自己在這座房子裡度過的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她想,要到什麼時候,她才可以不再操心,隻安安靜靜地對着院子裡的花花草草發呆,什麼也不去想。
沒人一開始就是成熟穩重的,莫爾斯先生從業不久後就離不開酒,雖然還沒有到酗酒的程度,但一杯酒就是他洗滌靈魂的清潔劑。隻是,瑪麗安出生了,明明是剛剛誕生在這個世界上最純潔的靈魂,可為什麼卻要飽受病痛折磨。
第一夜,他守在監護室外。第二夜,他出現在醫院的教堂裡。第三夜,他出現在醫院對面的酒吧裡。
說來荒誕,開解他的并非是神父,而是酒保。那位胖胖的酒保說,“真正的救贖不在酒吧裡,不在教堂裡,早就藏在每個人的心裡,酒精或者《聖經》,都隻不過是個輕易原諒自己的借口。”
那天以後,莫爾斯先生不再觸碰任何酒精,他害怕一次又一次輕易原諒自己後,徹底地丢失了他所笃信的,人性本善。他想讓他的孩子活着,更想讓他活在善良存在的世界。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案件中,他為被告辯護的時候,原告問他,你的良心呢?他為原告辯護的時候,他看着被告的眼睛,試圖辨别其中忏悔的真僞。
就像此刻,他恢複清醒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年輕華國女孩,試圖辨别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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