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琳的手機放在她的身側,也許是誰發來了信息,屏幕突然亮起,然後又回歸黑暗。
墨菲知道,她醒了。
墨菲突然很怨恨這個世界,為什麼兩個人的相遇要建立在她所遭遇的這一切之上。
就好像一顆細小的流星,悄悄地劃過夜空,然後墜落在深海裡。
有人看見浪漫許下願望,有人看見的是燃燒與自我毀滅。
他舍不得閉上眼睛,或者說,他害怕。
他害怕閉上眼,就會看見在紐約夏日裡天真爛漫的艾德琳,他更害怕看見說着“我恨我自己”的艾德琳。
“你害怕了嗎?”艾德琳的聲音依舊清冽,像是一汪清泉将他所有的恐懼沖滌幹淨。
他本就坐在床邊,兩個人離得很近。
連鼓起勇氣都不需要,更多的隻是一種本能,墨菲握着艾德琳的手。
他的大拇指停留在艾德琳的食指上,輕輕地摩挲着。
“時間到了,我該走了。”
兩隻手依舊握着,誰也沒有主動松開或是掙脫。
墨菲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在學習華文的過程中時常想,語言可真是最好的欺詐,可以讓渺小隻被看到深刻,可以讓短暫隻被記住絢麗。
依照他的本性,他不喜歡讓語言的修飾代替落在實處的行動,可當他真正握住那隻手的時候,他發現原來自己也不過是渺小中的一個。
如果連語言的表達都不能做到,那麼,他又該怎麼去向對方證明,最基本的,他對她的精神,他對她的愛欲。
房間的燈突然被打開,墨菲因為忽然而至的光亮身體出現了短暫的停滞,他的手也因本能的失控開始松動。
然後,他的手被堅定地握住。
“歡迎來到新世界。”
這一次,墨菲清醒着看着她離開。
他重新躺回床上,鼻尖除了濃重的藥味,還有一種很像是草莓蛋糕的味道。
他很快重新回歸了睡眠,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就像賀蘭說的,他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還有承擔真實的能力。
他要做的也不僅僅隻是語言的表達,不過,他好像還沒有好好地表達,該怎麼辦呢?
***
瞿麥剛準備敲門,房間門被打開,他觀察着艾德琳的臉色,心裡的愧疚也少了一些,“你看,多休息才對,現在臉色紅潤多了。”
艾德琳從外套裡掏出面罩就往腦袋上套,她的情況要特殊一點,别人套了面罩隻留一雙眼睛,她的話——
瞿麥攔着了,“你的獨眼照片現在滿網都是,這反而是欲蓋彌彰。今天你要不考慮一下我們新采購的護目鏡?”
一路上,艾德琳對這款新采購的護目鏡提出了若幹改進建議,瞿麥很少見她這樣啰唆,“你心裡有事?”
一同的行動隊員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停止發言的艾德琳,“咱們公務場合,可以不回答私人問題的,你剛剛說的幾點我覺得挺好的。我還真的研究過,你說的改進國際上已經可以做到了,隻是那幾項核心技術卡在境外的一家公司。”
瞿麥看了一眼艾德琳,他知道了一部分“話多”的原因,他朝艾德琳點點頭,“合作愉快。”
艾德琳被全副武裝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神情,連同話語也依舊平靜,“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一邊的行動隊員跟着說。
于是整輛車上,大家都笑呵呵地說着,“合作愉快。”
半路上車停下,瑞德博士和一位當地社區工作人員上了車,原本融洽的氛圍因為這突然到來的“外來者”重新回歸凝固。
瑞德看起來也有些緊張,他走到艾德琳的身邊,艾德琳往邊上靠了靠,連同着一邊的行動隊員也起身讓座。
瞿麥很好奇瑞德博士是怎麼在一群完全分辨不出外貌的人中精準找到艾德琳的,難道真的,每個人在心裡側寫師面前的一舉一動都标好了生平簡曆。
瑞德的回答倒是真的證明了自己有多專業,“瞿隊長,犯罪心理分析在很大程度上要考慮到對象的人種差異、文化差異、信仰差異,所以,我沒辦法說你今天穿的是什麼顔色的襪子。就算的确是黑色的,那也是因為這位隊員剛剛起身的時候我看到了,我想大概率你們是統一制式的服飾。”
車廂裡的衆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剛剛不小心露出襪子顔色的行動隊員,他拉起褲腳,“還真是啊。”
就這樣,雙方初步“破冰”小有成效。
在瞿麥的同意下,艾德琳向今天的行動隊員簡單地介紹了瑞德,“這位是斯賓塞·瑞德博士,A國聯邦調查局犯罪心理側寫師,在兩國達成協議的情況下,博士會在這起案件中提供充分的協助。”
“我能問個問題嗎?”那位黑襪子行動隊員舉着手。
瑞德看向瞿麥,在得到瞿麥的同意後點了點頭。
行動隊員問,“如果受教育程度低,生活遇到挫折走向宗教我可以理解。但是為什麼明明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選擇了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