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可以用手機調查資料嗎?”
“可以。”
夏油拿出手機,開始搜索這個故事的開始背景。
故事說是一千零一個,但實際上是古代波斯、埃及和伊拉克各種民間傳說零零散散的集合。
裡面有很多内容都是經過吸收、溶化、改造和再創作的内容,以此反應阿拉伯社會的現實。
“再創作...”
想到這裡,夏油傑搜索的動作一頓。
“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本身就是杜撰,因此國王也不存在。”
“按照這個道理,故事的結局本身就是虛假的,是這樣嗎?唯。”
倉橋唯歎了口氣:“明明給了你提示的。”
“提示?”
剛才明明連這個故事的内容都是他自己講出來的。
“舉個例子吧。”
“夏油(げとう)。”
倉橋唯這次沒有再稱呼對方為海苔男孩。
“你的姓氏很少見。”
“明治八年,日本天皇頒布《平民苗字必稱義務令》。”
“區别于本身就擁有姓氏的皇室和貴族,法令要求每個平民必須在名字前加上一個苗字,也就是現在的姓氏。”
“由于知識長期被貴族所壟斷,當時的平民的識字率并不高,加上法令要求日趨嚴密,百姓開始着急地創造姓氏。”
“在田間耕作的便取姓氏為『田中』,身邊有井的叫『石井』。”
“當然,有些信奉宗教的就利用宗教來取名。”
“光是亂七八糟的姓氏,就取出了15萬之多。”
夏油傑打斷對方:“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這和這個故事有什麼關系?”
關于他姓氏的問題,在如月車站的時候兩個人就談過。
“我還沒說完呢。”
“外道(げどう),過去指佛教以外之一切宗教,後來日漸為此詞附加異見、邪說的意思,于是成為侮蔑排斥的意思。”
“将這個詞取做姓氏,理由很簡單。”
“海苔少年。”
她看着對方的表情從平靜轉為冰冷,卻沒有停止自己的推理。
“你的父母或者其他家人信奉外道,或者說——『異端邪教』?”
“因此在強烈的影響中,你反生出對正義近乎偏見的執着。”
“是這樣嗎?”
說着,她的視線移到對方的劉海,耳釘,褲子。
『突兀的劉海』,『不是耳擴而是耳釘的裝飾』,『不良少年的經典褲子』。
或許這些叛逆色彩強烈的東西不是潮流,而是少年個人意志的反抗。
“這隻是你的個人推測。”
夏油不悅地反駁,臉上的冰冷逐漸凝成實質。
“嘛,這種推理手法叫做側寫。”
“至于它的真實性,我想一個問題就足以證明。”
倉橋唯提到一個術師普遍知道的常識:“術師通常是在4——5歲的幼年時發覺到自己的術式,但這個過程不像遊戲,點一點,出現技能說明。”
“出身于咒術家族的孩子可以通過代代相傳的記錄了解術式的使用方式,但非術師家庭出身的孩子是在慢慢探索中發覺的。”
“不用再說了。”
夏油打斷道,他知道對方之後的話是什麼。
她将他人不愉快的過去一一揭開,個人的惡趣味相當強烈。
倉橋唯不聽話,她繼續說着自己的推論。“海苔男孩。”
“4歲那年。”
一個隻有4歲的孩子。
他明明不知道咒術是什麼,他明明也不知道咒靈是什麼。
“你究竟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才會想到去吃咒靈?”
“......”
夏油傑不想回答。
巧克力。
苦咖啡。
他說的這些味道都是騙人的。
比世界上最難吃的東西還要難吃,像是擦拭過嘔吐物的抹布。
因此逐漸連苦味都變得容易忍受。
“我替你回答吧。”
“一個非術師家庭出身的孩子,他本對咒術一無所知,他的家人信奉外道,他的家人崇拜邪魔,但聽到孩子能看見咒靈後。”
“他們對這個孩子感到恐懼。”
“他們将這個孩子關到屋子裡。”
“他們祈求神佛來讓孩子恢複正常。”
“沒有食物,沒有自由,體力和意志都被消磨殆盡的情況下。”
“這個孩子開始饑不擇食,他抓住了周圍詭異的生物。”
“【吃掉它們】。”
“【吃掉它。】”
“咒靈的味道令這個孩子止不住地作嘔。”
“可他卻覺得周圍的人類比這味道更為惡心。”
“這些都隻是你的猜測。”
黑發少年打斷她的話。
“但我确實看見過類似的事。”
倉橋唯淡漠地說過。
“一個擁有術式的母親被村裡人所恐懼,和愛人私奔後生下了擁有咒言術式的孩子。”
“孩子無法正常說話,她的話語逐漸變成現實。”
“于是男人因此抛棄了她們。”
“從此,女人的精神變得異常。”
“她覺得自己的孩子是被詛咒了。”
“在做好的飯菜裡加入摻雜沙粒的粗鹽,在牛肉裡加入刺鼻的雞血,在蔬菜裡加入腐爛的大蒜。”
“将這些驅邪的東西全部塞進孩子的飯裡,命令孩子吃下去。”
“...日向?”
咒言。
聯系這個線索,夏油傑覺得對方話裡的那個孩子似乎指的是日向葵。
倉橋唯沒回答,她仍舊自顧自地說起了自己的話題:“『一千零一夜』,第一個故事就是少女感化國王的故事。”
“可是為什麼是一千零一個呢?”
“人們微小的語言會習慣性地說出100,1000,這樣的整數。”
“『我将為您講述1000個故事』,現實裡的少女隻會這麼說。”
“因此并不存在第1001個故事。”
“或許是第二個、第三十個,第五十個,又或許是第一百個。”
“殘暴的國王厭倦了故事,殺掉了她。”
“不對。”
黑發少年再次否認道。
“講完第1000個故事後,國王被感化,百姓們為了紀念少女的勇敢,将她自身的故事彙編成第1001個故事。”
“如果是這樣,就能說通了吧?”
“你說的對,海苔男孩。”
“?”
“故事的結局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思考的過程。”
“我們永遠無法回到幾千年前去證實故事的真僞,隻能通過線索讓推理更加接近現實。”
“而社會就是這樣發展的。”
“若受困于隻有鳥類才擁有翅膀的常識,人類窮盡一生也不會飛上天空。”
“因此,我們回到最初的話題吧。”
倉橋唯從自己的口袋裡翻出那隻金色懷表。
幹淨的玻璃表面,裡面倒影着蔚藍的天空。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你剛才問過了好幾個了。”
“是嗎?”
倉橋唯無辜地眨了眨眼。
“那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了。”
“海苔男孩。”
“你覺得國王真的會被感化嗎?”
“...會吧。”
倉橋唯忽然笑了,她一邊笑,一邊将手裡的東西随意地丢給對方:“可是葵死了。”
“?日向她——”
“————————”
金色在空中空中一劃而過,宛若筆直墜落的流星,打斷少年的詢問。
夏油傑連忙接住。
“因為國王是她啊。”
倉橋唯并未解釋更多:“拿上這隻懷表,你可以說出『消失吧』這句話,作為副人格的我會就此消失。”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放棄殺掉我。”
她給了對方另外一個選擇。
“故事始終是故事。”
“殺掉無數人的國王會因為這1000個故事就變好嗎?”
“故事裡被認為是行為不端的王後真的有罪嗎?”
“講完這1000個故事的少女不會成為下一個王後嗎?”
“......”
“海苔男孩,還是剛才的那個問題。”
“【你覺得國王真的被感化了嗎?】”
“那個最壞,最令人讨厭,最殘暴,最自以為是,最謊話連篇。”
“最不守信用的『國王』。”
“......”
“荒謬。”
少年握緊了手裡的懷表,沒有做任何一個選擇。
是啊。
太陽走過一千零一個白天。
故事講了一千零一個夜晚。
殘暴的國王變溫柔,既定的死亡化為烏有。
這故事真是荒謬。
“所以你為什麼不回頭呢?”
望着對方逐漸遠去的背影,倉橋唯如此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