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你交易。”
她要活着,她還沒有為他們收屍。
她要為雲山村報仇,她要那個毀掉一切的人也嘗一嘗失去一切的滋味!
她話音剛落,綠色的霧氣緩緩接近她周身,今時月隻覺軀殼之下的靈魂顫栗着,仿佛與她這具身體徹底割裂開來,如生生被扒開了皮一般的,皮肉,骨架,亦或是今時月的魂魄,不知道到底是哪裡,亦或是哪裡都如被燃燒一般的灼心之痛。
那灼熱的火焰好似六歲那年一般再一次将今時月包裹,不一樣的是,那一次今時月被雙親護在身下。
這一次,卻是從内向外,好似要将她的内髒骨髓全都燒成血水。
原來是這般的痛,痛到她想馬上停下,就算是死,也比這樣要舒服的千百倍!
靈魂的疼痛并不會因變得麻木而習慣,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難熬,滿腦子皆是盼望那疼痛最好在下一刻便結束。
可那雲層一般大片的綠色濃霧卻在不斷的告訴她,還有很久很久……
痛,每一口呼吸都痛,不知過了多久,今時月已經開始動搖。
在這般極緻的疼痛,死亡或許是恩賜,是解脫。
或許她也不用去報仇的,待她死後便去找村民們求得原諒。
她隻身一人,就算死而複生,又如何能對那無上神庭的神明複仇呢…
她真的受不了了,不如就,放棄吧…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幽暗的湖底與無限放大的感官令她幾近崩潰,卻也想起了刻在記憶中遙遠的往事。
八歲那年她第一次上山挖參迷了路,直到很晚很晚才找到下山的路,小小的她邊走邊哭,回到村裡碰見了正在收柴的吳嬢嬢,吳嬢嬢問她是不是受了欺負,她告訴吳嬢嬢,因為怕黑。
從那以後的八年裡,吳嬢嬢她腿腳不好,卻成為了村子裡最愛溜達的老太太,每一次她晚歸,總是能碰見剛好在村口散步的嬢嬢。
因為吳嬢嬢,她後來不怕黑了,因為她知道,無論多晚,村口總會有個駝背的老太太等着她回來。
今時月止不住的哭出聲來,那樣好的吳嬢嬢,她一定是笑着來參加她的生辰宴的。
今時月費力的擡起手,重重的在臉頰上打了一巴掌。
雲山村不隻一個吳嬢嬢,每一個人都待她如親生,她說要為他們收屍,也并非隻是入土為安。
真正的收屍,是讓傷害他們的人,血債血償!
今時月閉上眼,腦海中重複的回想着那滿院的屍首,風中潮濕的血腥味将她重新帶回那絕望的一幕。
似乎隻有這樣,她才能繼續忍受靈魂之上那入髓的灼痛。
……
湖面的水溫不斷變化,幽暗的湖底感受不到任何變化,除了——那一點點變少的綠色霧氣。
四年以來,那疊滿屍首的院落無時無刻不斷被今時月印在腦海,她生怕她有一刻的松懈,便會被身上的疼痛影響而想要解脫放棄了複仇。
最後一絲綠氣吸收至今時月的身體中,身體上的劇痛與烈火灼燒的熱息戛然而止的那一刻,皮膚之上的熱意迅速消退,今時月隻覺身體頃刻間猶如掉入冰窟一般,極緻的溫差令她身體滑落在地面之上,沒了意識。
與此同時,一抹修長的身影憑空出現。
八百年了,一個凡人,真的将囚于他八百年的封印解除。
宿霁垂眸看着暈厥過去的今時月,八百年來,他與所有掉入這片湖中的将死之人做了交易,偏偏隻有這個看起來孱弱不堪的少女做到了。
既然她做到了,那麼他也該兌現他的承諾。
他擡起手,月白色的靈息向暈過去的今時月而去,而在靈息快要觸碰到今時月那一瞬,今時月身上包裹住萦綠色的光暈。
宿霁靜靜的看着那光暈許久,搖頭笑道:“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沒想到封印住他的茑蘿妖繭竟沒有消散,而是盡數被吸收到了她的體内。
看來他答應她的承諾不用實現了,如此,他便還欠她一個人情。
宿霁頭痛的扶了下額,交易好償,人情難還啊。
萦綠色光暈變為無數細長的藤蔓,形成一個人形繭将今時月完全包裹。
今時月隻覺那難忍的疼痛好似又卷土重來,這一次不是灼燒,而是割裂,皮膚血管被生生破開般的割裂,而她,被困在一個漆黑無比的空間動彈不得。
她還是死了嗎?
這是哪裡,為何什麼也看不見……
這般想着,她徹底沒了意識。
好似睡了一個好長好長的覺,整夜無夢。
再次醒來時,今時月身體變得十分輕盈,她站起身,看見岩壁上刻着兩句話。
“欠你一個人情,以後必還。”
“在這強權至上的時代,除了高貴的身份,美貌亦是能夠取人性命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