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婷和蓁蓁、沈靖西和沈彥四人坐了一桌。

沈靖西點了好幾個菜，水婷一直說不用點那麼多……

等到上了菜，她才知道其實這幾個還有點兒不夠。

可能是因為大家都挺高興的，胃口就好。

倆孩子就不用說了，叽叽呱呱的一直很開心，尤其是沈彥，每吃一口菜，都要招呼蓁蓁“快吃這個，這個好吃”……

當然水婷也是很開心的。

重生回來以後，她的心理壓力一直很大，設計李大猴、設計舒文慧，還給李大猴埋了那麼多的隐患……每一步，她都走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現在順利地離了婚，她的心兒放下了一半，自然胃口大開。

就是吃到一半的時候覺得太熱，水婷就脫去了外套。

沈靖西的注意力就沒有離開過水婷。

老實講，這麼多年了，他心裡一直都沒有放下過她。

和她接觸得最密切的那段時間，他十八歲，即将參加高考；她才十三歲，還是天真懵懂又不知情｜事的年紀……

水家爸爸為了掙錢四處奔波，水家媽媽把全副注意力放在孩子們的飲食起居、照顧生病的沈母上，沈靖西抱着報恩的心态，在準備自己的學業之餘，盡心鋪導水婷的功課。

朦胧的愛意，就是從那會兒産生的。

隻可惜，從小生活在蜜罐子裡的水婷太過于天真。

她可能真的把他當成哥哥了。

那會兒沈靖西窮得叮當響。母親生病欠下的債、他上學的學費也是借來的，這些就像大山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完成學業，把債務還清。将來等她大學畢業的時候，他應該也能累積一筆錢了，到時候想必她的父母也不會反對。

讓沈靖西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在外地上大學的時候，突然聽說水婷的父母去世了？

等到他火急火燎的趕回安城時，驚覺水婷已經結了婚、懷了孕？？？

她的丈夫是個地痞流氓。

沈靖西氣得發瘋，找李大猴打了一架！李大猴也不傻，大約也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就說：“……你再生氣也沒用，水婷心裡沒你！但凡她有一丁點的喜歡你的，她爹媽一死她早就跑去找你了，但她沒有！”

“她也未必喜歡我，可我總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又是她孩子的爹，她再恨我，對我也是有感情的。再說了，我和她處上十年八年的，總會有感情。”

“我也承認，我得到她的手段并不光彩，可你要是想在這個節骨眼上鬧事兒，首先她未必跟你走，其次……你是想敗壞她的名聲嗎？現她才十六歲，就跟了兩個男人？”

沈靖西退卻了。

誠如李大猴所言，那個時代對女性的要求過于苛刻，要求女人從一而終，要求女人為了貞節、家庭和孩子委曲求全……沈靖西可以預料得到，如果他要強行帶走水婷，水婷就不會同意——畢竟他也不是水婷的什麼人。

于是沈靖西托人帶信給水婷，說想再見她一面。

那時他想，他一定要當面問她個清楚明白。如果她不願意和李大猴在一起的，哪怕當時的她已經和李大猴結婚了……他也要帶她離開。

沒想到，到了約定的時間、約定的地點，沈靖西從白天等到黑夜，等了一個通宵又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始終沒有等到水婷。

第二天早上，挺着大肚子的水婷匆匆趕去上班，李大猴的媽張月香陪在水婷身邊。沈靖西看着水婷，并沒有從她的眼神裡發現任何情緒波動。

她隻是神情麻木又茫然地朝他點頭示意，然後就離開。

在那一刻，沈靖西明白了，李大猴至少說對了一點：水婷心裡根本就沒有他沈靖西。

所以他又有什麼立場帶她離開？

沈靖西失魂落魄的走了。

以後的十年，他一直醉心于工作，企圖借以繁重的工作、好壓制住他對某人的單箭頭思念與暗戀。沒有想到，這些年來他的工作很有起色，但深藏在心底的那個俏麗的影子也從未淡去。

一個月前，沈靖西遇到了一個熟人。

——十年前的那個夜晚，沈靖西就是拜托這個人去約的水婷。

這人說：“靖西，現在看到你，我就想起一件事，還記得十年前你讓我去約水婷，去肉聯廠家屬大院裡的籃球場見面那事兒嗎？當時我确實去了，可李大猴和他媽根本不讓我見水婷。我說是我想和水婷去散散步，他們說水婷懷着孕在，不方便去。我隻好說，一定讓他們轉告給水婷我在籃球場等她……但是我想，他們是不會告訴水婷的。”

沈靖西恍然大悟。

這人還告訴他，這些年水婷過得一點兒也不好。還說李大猴是個人渣，帶了一大堆親戚上門，幾十個男人不工作不幹活，全靠水婷一個人上班供養！

最後她還告訴沈靖西，“……李大猴成天家暴水婷和女兒！水婷和她女兒的身上臉上永遠都帶着新鮮的傷痕……”

乍聞水婷的消息，沈靖西幾天幾夜睡不着。

他正視自己的内心，問自己在過去的十年裡，他到底過得開不開心？還能不能繼續這樣苟且下去？

答案是不能。

同時沈靖西也深深地責怪着自己。

十年前他自以為是的以感情的名義離開了她，雖然是單方面的感情，但撇開他對她的暗戀……難道當年水家父母給予他的照顧，還不足以讓他把她帶離火坑？

于是他打定主意，這次回來，無論用何種方式，也要親口問一問水婷。

不過，這剛一回來就遇上沈彥要開家長會？沈靖西就想着，那就先給沈彥開完家長會，然後再去安市找水婷。

沒想到，他居然會在這裡遇上了水婷！

久别重逢，沈靖西看到的，是一身打扮與尋常農婦沒有什麼兩樣的水婷。看起來土氣、顯老，隻是眼神依舊清澈明亮。

可他依舊歡喜如初。

他甚至偷偷的想，如果喜歡一個人已經到了可以摒棄外表的地步，應該就是真愛了吧？

那就更不能放棄了！

這時，水婷因為吃飯而熱出了一身的汗，開始動手除下外衣。

沈靖西吃驚地看到了水婷纏繞在腰間花花綠綠的枕巾？？？

水婷已經忘了她今天出來是去遞舉報信的，所以僞裝過。直到現在看到了沈靖西詫異的目光，才順着他的視線低頭一看，發現了捆在腰間的枕巾？

她的臉唰的一下子就紅了。

忙不疊的取下枕巾，她随便找了個理由，“那啥……我、我有點兒腰痛！那個，綁着這個舒服一點哈哈……”

沈靖西頓時有些關切，“腰痛？嚴重嗎？有去醫院檢查嗎？”

“沒沒沒，沒事！哈哈哈吃菜，吃菜！”水婷尴尬萬分地把枕巾收好了。

沈靖西看到她裡頭穿着合身的半舊黑色薄針織毛衣，顯露出纖瘦可憐的腰身，愈發襯得得臉兒雪白，眉眼如畫的模樣兒，忍不住眸色一深。

水婷則因為尴尬，轉頭去照顧孩子們，錯過他的凝視。

一頓飯吃完，孩子們要去上自習課了。

水婷蹲在地上，為蓁蓁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發，細細囑咐她住校的時候要注意個人衛生，寫作業的時候要注意字迹工整，不要總是看課本，有時間就去圖書室借閱課外書，但要注意保護視力……

蓁蓁點頭。

沈靖西牽着小沈彥就站在一旁看着。

小男孩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水婷……

水婷交代完蓁蓁，轉頭看向了小沈彥。

小男孩的眼睛清澈而又純淨，還隐隐泛着紅，眼眶裡水光浮現，顯露出孺慕、依戀、羨慕又有些畏縮的神情。

水婷的心兒軟了。

她笑着朝沈彥招了招手。

沈彥愣住。

沈靖西适時伸手，輕輕推了沈彥一把。

沈彥傻傻的往前走了幾步。

水婷張開雙臂，将小男孩抱在懷裡，輕聲問，“聽老師說，小彥的變化很大，是因為交到了好朋友嗎？”

孩子依偎在她懷裡，一聲不吭，小手兒緊緊捉住她的毛衣。

事實上，水婷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

想了想，她就把剛才交代女兒的那一套給重新說了一遍——

“小彥，在學校寄宿可要聽老師的話，個人衛生要做好，每天早晚必須刷牙，自己的衣服随時都要收拾整齊，書包裡不能有垃圾……還有，吃飯不能挑食，男孩子必須什麼都要吃，才能長個子……”

小沈彥一直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