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記憶片段交織,如碎片拾起一點點拼成,再睜眼周圍已是一片清晰,隐隐約約能聽見遠處的喧嚣聲。
顔憶雨左右眺望,自己身處一條巷子,不遠處就是街道,近傍晚時更是熱鬧非凡。
在靈法界日暮市的大街上通常也是清冷無比,即使有許多人來往,也不過是各做各事,隻有在人界才會顯現出這麼多的煙火氣,這是在人界的哪裡?
顔憶雨下意識朝前走個幾步,看周圍的建築隐約有些熟悉,再從記憶中挖掘後方才想起。自己大約14歲時,也就是十年前,當時靈法界相對于現在仍處于不穩定狀态,充滿猜忌和鬥争,十二靈法家族和管控局的勢力正在拉鋸戰,包括家族之間也在明争暗鬥,有時還會爆發武力沖突。
顔家作為十二靈法家之首,勢力于靈法界與魔界之間折轉,為不受太大牽連,顔家讓一部分弟子先住在人界避避風頭。一年後,管控局重定三界條約,糾紛結束,家族之間也穩定下來,這批弟子才能夠回靈法界,其中包括他自己,當初他們就住在這一片地方。
這是缪淵的夢境,他意外被拉了進來,那也就是說,在那段時間裡他也在這裡?
一回頭,身後有一個人一點一點扶着牆,朝他的方向走來。
說是扶,不如說是半個身子都倚在牆上,汗水順着臉頰留下,至肩的長發披散在後,用那熟悉的發簪胡亂系住頭發,面色是如象牙般的雪白,十分稚嫩,但已有了曆經風霜打磨的剛毅。易容和變換身型的靈法漸漸褪去,這是十年前僅12歲的慕容缪淵。
顔憶雨清楚噬靈症發作時的難受,像是全身要被撕裂了一般。少時的孩子無法忍受着痛苦,一張臉上沒有泰若自然與一成不變的溫潤,隻有迷茫和隐忍。
他情不自禁想去攙扶他,手卻徑直穿過了他的身體。他在這個夢境中是透明的,猶如一個幽靈體,夢境中少年的缪淵擡頭看向前方,搖搖欲墜,殊不知有一個看不見的人,恨不得替他承受所有的痛苦。
當時在這段動蕩的時期,他為保護身份,而東躲西藏,卻被慕容丹的手下出賣,一些家族得知後派人來調查,他迫不得已隻好在噬靈發作期間逃亡到人界。
他此時已經接近意識不清的情況,加上噬心的痛苦,幾乎就要眩暈過去,本想找個隐蔽的地方躲藏,卻去本能地往人多的地方靠近。
這時一行人正一邊談笑風生一邊慢慢往這邊走來,缪淵不知發生了什麼,隻感覺自己被人粗暴地拽了起來。
“他是普通人還是靈修?” “我感覺他身上沒有靈力。” “管他呢!啧啧啧這臉,多誘人……” “正好,他似乎意識不清,可以……”
那一刻他昏昏沉沉的腦袋充滿了震驚、厭惡和失望,衣物被狠狠撕開,求生的欲望讓他睜開眼,看清了他們醜惡的笑容和胸前代表家族的标志。
痛苦讓身體動彈不得,他隻能眼睜睜盯着自己陷入虎口,無力和絕望充滿全身,盡數湧入腦海中,攪成一團,最後的掙紮十分微弱,但是他聽到了。
那一刻顔憶雨過去封存的記憶因眼前的一幕而重新浮現出來,那一句求救,他曾經也聽到了。
“歐陽晖,你聽到有人在求救嗎?”巷子外,少年停下腳步,認真的聆聽,“什麼聲音?”少年時的顔憶雨停頓片刻,忽然拔腿向巷子深處跑去,同伴緊忙跟在後面。
缪淵最後的記憶,是少年護着他,用一樣薄弱的身軀,承受着别人的拳打腳踢,硬是死死不放開。再醒來後便是已經到安全的地方。
他永遠記得一群不相識的人,試圖傷害他。而一個不相識的普通少年,無償的保護他。
與此同時,“返覺”效果發作。
所有人在一瞬間醒來,大多數靈修臉上還帶着如夢初醒的迷茫,以及驚恐和不安。
缪淵睜開眼時,眼底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如深夜的湖水一般波瀾不驚。
他瞥了一眼兩人還緊握在一起的手,一點一點松開了顔憶雨的手,輕聲說:“中了“歸夢”靈法時和對方握手,會看到對方看到的東西。”
他聳聳肩,手輕輕拂去了襯衫上濺到的灰塵,由藉這一動作,仿佛斬斷了與過去的所有聯系,“原本記不太清了,沒想到還能在這裡回憶一下,讓你見笑了。”
顔憶雨沉默了,當時十年前,他和歐陽晖路過那裡,他聽到求救聲,想也沒想就沖過去抱住那個狼爪下的孩子,以至于身上挨了好幾下,最讓他震驚的是那些試圖伸出罪惡的手的人,是顔家的靈修。
曆代靈法家族在繼承人15歲前會對其身份保密,顔家的那些弟子根本就不認識他,對他無情地毆打,罵罵咧咧的說他來壞好事。
到後面他忍不住了,直接把法規遺忘在腦後,使用了靈法,此時他已有了封意後期的境界,顔家的弟子幾乎不敵,加上在一旁看呆了的歐陽晖終于反應過來了,手忙腳亂地幫忙把那群人打趴了後,他把缪淵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當然,那天使用了帶有殺意的攻擊靈法,讓他在管控局留下了案底,在人間就相當于潛在的少年犯,為此父母連罰了他好幾天,但他全無後悔之意。
在之後,他在獲得權力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當年那些弟子盡數掃地出門,但那件事還是在歲月中慢慢褪色,直到現在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