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好天氣,方文鴻便想起自己也許久沒出門了。
他在窗邊背手而立,忽然提議道:“下周去爬山怎麼樣?”
溫知聆有些猶豫。
她長這麼大還沒爬過山,平時也缺乏運動,有點擔心自己體能跟不上會拖後腿。
“我怕我爬不上去。”
方文鴻打消她的顧慮,“不難爬,就是那個青陵山,海拔不到四百米,我之前去過,不到一小時就登頂了,你還能比不過我個老頭子?”
溫知聆被說動,“那我試試看。”
“嗯,出去看看風景,順帶還能鍛煉身體,一舉多得了。”
“你呢?”方文鴻看看談既周。
溫知聆也看過去,有些期待他的答案。
他在沙發上躬身坐着,手肘搭着膝蓋,一隻手裡捏着凍幹,垂在發糕面前,但是不給它,急得發糕站起來扒拉他的手。
“我都行。”談既周說。
方老師笑得滿意,“好,那咱們就定在下周六的下午吧,算準時間出發,還能趕上日落。”
到了下周,天朗氣清。
溫知聆記得今天要爬山,特意翻出自己許久沒穿過的沖鋒衣。
這還是初中參加課外實踐時買的,她媽媽選好了寄過來,衣服是淺淺的粉色,她這兩年沒怎麼長個子,依舊合身。
出門時也沒忘記換一雙舒服的運動鞋。
結果等到了方老師家才得知,今天方老師去不了了。
隔壁市有一個美術展,主辦方之一是方文鴻舊友,臨時邀請他出席做替補,怕他不來,八百年前欠的人情都扯出來了。
沒辦法,隻能應下。
溫知聆背着書包進來時,方文鴻已經穿戴好,就準備出發了。
她有點懵。
方老師要出兩天門,那國畫課自然也上不了,她留在這兒沒用。
“那我先回去吧。”
今天溫實僑有空,專門開車送她過來的,現在估計沒走遠,打電話給他,讓他掉頭回來還來得及。
方老師問:“回去幹嘛,天氣這麼好,不去爬山多可惜,我去不了就算了,你和既周兩個人正好有伴。”
談既周還沒到。
但這話說完沒多久,他便從外面進來了。
穿一身灰色運動裝,冷白皮,個子顯得更高,抄着兜,看到着正裝的方文鴻也沒反應過來,上下打量一眼,問:“你去山上開會?”
他自小在方文鴻身邊呆得最久,插科打诨,相處得很随意。
方文鴻趕時間,沒空和他費嘴皮子,言簡意赅的将原因講明,“現在就這麼個情況,你倆一起去,注意照顧點知聆,下山之後再吃飯,不然容易反胃。”
說罷,方文鴻擡腕看看手表,便帶着行李箱出門了。
留下溫知聆和談既周兩人。
她不知道談既周還願不願意去,所以沒說話,等他先開口。
如果他懶得去了,那她也不會多說什麼。
談既周對爬山不熱衷,因為之前跟朋友一起爬過很多次,每座都比今天去的青陵山高,中二征服欲早就被滿足過了。
但看着穿得挺像那麼一回事的溫知聆,就知道她來之前是用心準備過的。
秉承着來都來了的道理,談既周瞥一眼外面的天,問她:“那我倆現在出發?”
溫知聆眸中浮出淡淡驚訝。
談既周沒明白,“怎麼了,不想去?”
她搖頭,“不是,我以為你會直接回去。”
他身上那種無所謂的态度太明顯了。
所以溫知聆幾乎沒報什麼希望,都已經做好折回頭的準備。
談既周笑起來,“我要是回去,你準備去哪兒?”
溫知聆被問得很突然,磕磕絆絆地答:“我就回家啊,我還有周末作業沒做完。”
還真是乖學生。
“玩會兒吧。”他學着方老師說話:“春天不是讀書天。”
春天不是讀書天。
溫知聆記得自己在書上讀過這句。
出門前,談既周擡手提了下她的書包,還挺沉的。
“裡面裝的什麼?”
溫知聆坐到沙發上,拉開拉鍊給他看。
光是水就帶了三瓶,還有充電寶,紙巾……每一個都是有可能用得上的,零零碎碎的加起來就重了。
“三瓶水?”
“嗯。”溫知聆擡眼,“我想着,給你和方老師都帶一瓶。”
有心了。
“你帶手機就夠了,這些我車上都有。”談既周把包扣下,“負重很累,第一次爬,最好輕松上陣。”
溫知聆沒經驗,自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談既周平時出行都有專車接送,今天送他過來的車還在别墅外停着。
溫知聆以為他提到的車就是普通的轎車,出去後才知道是輛黑色商務車。
車内的座椅是獨立的,溫知聆先上車,靠裡側坐下,談既周上來後,車門緩緩合上。
這種車型,她經常看到,但還是頭一回坐,發覺座椅比平常的車坐着要舒服很多。
青陵山的登山口離這裡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經過這一段時間斷斷續續的相處,溫知聆對談既周已經不再陌生,路上,兩人也有話聊。
溫知聆有一個她一直有些好奇的問題。
她問談既周:“你不住在方老師家嗎?”
他說不住,“住久了他也嫌我煩,我住酒店。”
“方老師可能……習慣了一個人住吧。”溫知聆摸不清他這句是不是開玩笑,搭在膝蓋上的手微蜷,側過臉觀察他的表情。
談既周聽出她小心翼翼的寬慰,微不可察地笑,“我知道,他這人不喜歡被打擾。”
他發現自己還挺不了解溫知聆的。
見她的第一面,以為她是冷美人,後面接觸過就能發現不是,她隻是話少,很慢熱而已。
但她并不算世俗意義上的内向。
就像這會兒聊天,她也能自如的和他不緊不慢說着話。
所以談既周又覺得,她隻是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小世界和一套自己運行的處世方法。
他朋友不少,但身邊認識的女孩子沒幾個,像溫知聆這樣的更是沒有過。
因為路上堵了一段路,商務車在登山口停下時,談既周看了眼時間。
如果現在出發,按照他的速度,是絕對能趕上日落的。
但他不清楚溫知聆的體力。
上山的路不止一條,談既周來之前查過,從現在這個登山口上,不會繞道,路程相對少一點。
溫知聆把手機裝進口袋,透過車窗看前面綿延無盡的彎路,有些隐隐的期待。
談既周在車上把自己的背包裝好,和司機說好大緻的停車點,便和她一起下車了。
這個天氣來爬山的人挺多的,大多三兩結隊,邊聊天邊拾級而上。
剛開始的山路寬闊,兩人并行也沒有壓力。
溫知聆體力充足,還有多餘的力氣和談既周聊天。
她想起柴佳和自己提過曾經和家人一起夜爬的經曆。
“我朋友說,有的人會在夜裡上山,然後到山頂,等着看五點鐘的日出。”
談既周聽出她語氣中的向往,“你也想試?”
溫知聆說:“我覺得很美好。”
不論是象征着希望的日出,還是和家人一起出遊,聽着都很幸福。
談既周沒那些浪漫思維,他提醒道:“夜爬不安全,喜歡也不要一個人去爬。”
“哦。”她乖乖點頭。
“我膽子沒有那麼大。”溫知聆說:“如果不沒有你陪着我一起,就算是現在這樣的白天,我也不敢一個人上山。”
她總是擔心旁邊的草叢會鑽出來一條蛇。
談既周笑一下,“膽子小是好事。”
溫知聆有種被人認可的驕傲,“我也覺得。”
再往上走,山路的坡度逐漸變陡,腳下的石階也變窄,有很長一段路,都沒法兩人并排。
談既周讓溫知聆走在前面。
天色漸漸變暗了一些。
溫知聆開始看到周邊立着的一些标有“小心野獸出沒”的木制警示牌,體力也消耗了很多。
她沒有剛開始那樣輕松了,擡腿邁步都很吃力。
談既周在她身後,自然能感覺到她的變化。
等走到稍微空曠一些的山路時,他不帶商量地說:“休息一會兒。”
溫知聆找了塊大石頭坐上去。
她有些氣喘,臉頰绯紅,累得說不出話。
談既周從包裡拿了一瓶礦泉水,擰開遞過去。
她接到手裡,喝了好幾口。
“我們還有多久能到呢?”
談既周想了想剛剛看到的指示牌,“大概還有一半的路。”
“一半?”溫知聆微微睜大眼睛,似乎是不願相信,“我們才走一半嗎,可是我怎麼這麼累?”
談既周擡手看了眼表,“前面一段走太快了,這才過去二十多分鐘,後半段可以調整一下。”
溫知聆偏過臉,看看前路,擔憂道:“我後面如果爬不動怎麼辦?”
“那就走到哪兒算哪兒。”
談既周的嗓音低低的,沉郁有力。
“後面的路,不管你走到哪裡,隻要想折回頭我就陪你,不會逼你走完,可以嗎?”
他用了她習慣用的那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