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時姜和的語氣是上揚的。
但是個人都能察覺出來他很不高興。
許之蘅不傻,勉強笑着拉住黎韻的胳膊,往前走到茶幾邊,微微彎腰鞠躬,“晚上好,老闆。”
姜和嘴角挂笑,看着她的眼神卻似冰錐般透出種尖銳的冰涼,“我可不太好。”
許之蘅低着頭,不太敢回視他的目光。
小強一臉懵,看了眼姜和,又瞅許之蘅,神情很是尴尬。
過了兩秒,他走到許之蘅身邊掐掐她胳膊,小聲抱怨說:“你就嬌嬌啊?那剛剛我在休息室喊半天你不應。”
許之蘅答得同樣小聲:“ ……我叫莺莺。”
“……”小強更迷糊了,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把許之蘅往姜和旁邊一摁,“人家姜總專門來找你的,好好陪着啊。”
許之蘅屁股剛挨上沙發,就聽見姜和問:“你上次不是跟我說你叫嬌嬌?”
許之蘅郁悶,卻隻能憋着氣,低眉順眼地又解釋道:“我叫莺莺。”
“你自己說的啊。”
“可能你聽錯了。”
“哦——”姜和冷笑,“我聽錯了?”
許之蘅眼皮直跳,張張嘴想辯駁,又覺得其實沒什麼,笑得梨渦淺淺的,保持沉默。
有什麼好犟的,一個假名而已。
想怎麼叫都無所謂,不管是莺莺還是嬌嬌,其實都沒有區别。
小強招手示意一溜小姐出去,轉身倒上酒要敬酒,就見姜和捂嘴打了個哈欠,胳膊立馬縮了回來。
“不喝了,開車來的。”姜和說。
小強诶诶兩聲。
“那今天她我帶走了啊,單你自己看着記。”姜和起身,撈過一旁的大衣,長腿跨大步就往外走,一個眼神都沒再舍得給許之蘅。
許之蘅吸口氣的功夫都顧不得,連忙跟在他身後。
黎韻靠在走廊牆邊,看着她悄摸指了指自己的手機,無聲示意:有事電話。
許之蘅沉默着朝她點點頭。
到電梯口,數字顯示往上,還要等。
姜和把大衣穿好,漫不經心地擡手捏了捏脖子。
一身從頭到腳的黑,襯得他一張冷臉更加乖戾。
許之蘅想了想,說:“我去拿外套。”
姜和垂眸看她一眼,“去。”
等許之蘅回休息室拿了外套出來,電梯口已經沒了姜和的影子。
下樓到大門口。
門外兩三米遠處,停着輛打燈的騷氣紅跑。
許之蘅微微歪頭,想看看裡頭是不是姜和,就聽見喇叭鳴了兩聲,吓得心頭激靈一下。
……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他。
許之蘅歎口氣,白霧在夜燈下頃刻消散,她走到車旁,拉門上了副駕。
車門剛關上,姜和就已經打着方向盤把車滑了出去。
許之蘅的手肘實打實地撞在車門内側上,疼得她偷偷咬了下唇。
好在之後姜和開車還算收斂,至少在市區内他的車速并不快。
車裡照明燈沒打開,隻有晃動飛逝的路燈透過車窗,不時映在倆人身上。
許之蘅今天穿得是一件長款的白色棉服,車裡空間并不寬敞,更讓她覺得束手束腳。
這會兒空調溫度高了,她裹得跟熊一樣,熱得很,又不敢動。
鼻間還總能嗅到那股若有若無的,清冷的雪松木質冽香。
當前這種詭異的氛圍讓她隻感覺到了逼仄,沉默,憋屈。
她甚至都不敢去問他要帶自己去哪兒。
說實話,這幾年讓她坐在男人副駕駛的機會屈指可數。
所以她立刻想起了十七歲那年載着她駛在雨中的那輛黑色大衆,以及面容模糊的餘進。
她還恨他,但她居然已經想不起他的臉來了。
許之蘅側目望向姜和時隐時昧的側臉,思緒萬千忽地歸于平靜,沉默别開眼去。
怕什麼?她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
一路上倆人沒交談過一句。
車裡溫度暖融融的,氣氛卻蕭條。
進了酒店地下停車場車位,姜和沒有立即下車,而是點了根煙,揿亮照明燈看向許之蘅。
他不說話,看了她一會兒,伸出手拉開她的棉服拉鍊往下拉了些撩到一邊。
許之蘅内裡穿得是一件厚度适中的黑色圓領毛衣,在燈下襯得她一截脖子更加纖細白皙,就像待折的脆弱花莖。
“脖子好得挺快。”他說。
“……嗯。”
姜和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用手指覆在她脖子上摩挲兩下,隻覺得她的皮膚溫熱,有點點濕意。
“你很熱?”他低聲問。
許之蘅嗯了一聲。
姜和笑:“熱為什麼不跟我說?”
“……現在不熱了。”
姜和收了笑,盯着她的脖子,手指擦動,略微失了神。
因為他的掌心似乎也有記憶,它記起來那天緊緊箍住她脖頸的那股觸感——
柔軟的皮膚,略微硌手的骨骼感,溫熱跳動的頸動脈。
仿佛他隻要稍稍用力,她就會碎在他的掌心。
姜和回了神,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悄然握住了許之蘅的脖頸,大拇指指尖恰恰抵住了她平穩跳動的頸動脈上。
他擡眸看向許之蘅——
她沒有動,也很淡定,就拿那雙黑黢黢濕漉漉的眼睛平靜地看着自己。
她不躲他,這樣痛快。
姜和頓了一會兒,抽回手,将車熄火。
“下車吧。”
*
酒店套房裡人倒是比上回少,隻有七八個人,裡頭就一個姑娘,趴在沙發上沒精打采。
其他人湊了桌牌,剩下的在閑聊。
當中許之蘅有印象的隻有那斷眉男人,似乎叫陳玖。
姑娘上次倒也見過,隻不過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陳玖手裡捏着牌,别過頭看過來,笑着和姜和打招呼:“來了啊。”
姜和面色随意地應了一聲,牽過許之蘅的手像領小孩似的,把她帶到沙發一旁坐下。
許之蘅昂着頭看着他,睫毛顫動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