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兒靠在窗頭神情恍然。
“你這臭小子,就知圖他一張臉。村裡誰不知道這阿耘是個半點活都不會幹的懶漢,年紀都這麼大了,你看誰願意嫁給他!”胖女人在身後絮絮叨叨。
“還有那個糟老頭子,我呸,還當什麼村長,見錢眼開的老東西,連兒子都賣!真當老娘搞施舍的呢!”
“也就你個傻子,好好的男人不做,非要裝成姑娘,裝成姑娘也就算了,居然還帶着所有身家去嫁給他!要他知道了你是個男人,你覺得你會有什麼好下場!”
胖女人眼睛咕噜噜地轉,多了些不似人的陰邪。
“不過要是他真不識好歹……”
“行了。”煙兒打斷她,身體卻依舊沒有動作,眸子裡倒映着遠處的天界,一片光怪陸離。
“我自己的事會處理好的。”
燕涼似有所覺,遙遙看了對面山頭一眼。
那裡隻有兩三棟孤零零的房子,但外觀比村裡的普通房子好上太多,白牆綠瓦,炊煙飄散。
燕涼有輕微的近視,除了房子的樣式,别的也看不清楚,旁人見他出神,順着視線看去,多嘴了一句:“煙家這麼晚才吃上早飯哩。”
說到此,有人多注意了燕涼兩眼,見他沒反應,一行人才放心大膽地讨論起煙家的那些事。
農村人普遍起得早,雞鳴一響,早晨就熱鬧了,但這煙家與别家格格不入。
因為家裡養了個大小姐供着。
在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多數人家中女兒都是沒什麼地位的,更有甚者,生下來就跟養個奴隸沒什麼區别。做牛做馬都是應當,别說睡個懶覺,六點前沒醒來幹活,喊罵都是輕的。
即便村民們在表面上對煙兒都是一口一句贊美,背地裡卻是少不了鄙斥女兒家嬌氣無能。
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一定的嫉妒。
煙家最早是從别的地遷來的,這個早甚至已經早到了村裡多了古怪的詛咒之前,據祖上還是被流放的皇權貴族,帶來一筆豐厚的資産安定于此。
生活圈太小,再怎麼敗家也敗不到哪去,錢也就一直存了下來,哪怕到現在的煙家依舊是村裡頭的首富。
燕涼聽着一行人的閑聊,盡量理出部分信息,他兀自沉默着,幾個村民眼珠一轉就湊近了他。
其中一個要來搭他肩膀,被燕涼輕飄飄掃了一眼,立刻給自己的手轉了個方向,作勢拍了拍他的肩。
“那小妮子對你可是好的很啊,阿耘。”他擠眉弄眼,像是與燕涼極為親近。
這村民心裡其實也瞧不起燕涼這個小白臉,活了大半輩子除了張臉一無是處,村裡的女兒們人人都愛這張臉,但就是沒個願意嫁給他。
畢竟誰願意和個窮光蛋過一輩子,也就煙家那個人傻錢多的小妮子巴巴往上湊。
話到此,這個村民又道:“你可千萬别被那妮子蒙花了眼,你現在也就臉這一點叫人看得上,況且你都到了這年紀了,可不怕那天村裡又多了個好模樣的又把她勾走了……聽哥一句,隻有錢,才是要牢牢握在手心裡的。”
燕涼忽的撩起眼皮,啞着嗓子笑了聲。
隻是這聲笑不怎麼友好,聽了甚至讓人心裡發毛。
那笑容轉瞬即逝,他淡淡道:“這就不勞您費心了。”
村民一噎,臉上多了怒氣:“臭小子,我這是為你好!”
燕涼輕嗤:“為不為我好我不知道,煙兒與我的事也不容旁人來說三道四。我與他情投意合,這還未成婚呢,您就不把我們情誼放在眼裡,又何必出此言來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
“莫說您是關心我,我好歹也是一男人,再如何也不會白白吃妻子的軟飯,您這拿錢來羞辱我又打着為我好的名号我實在擔受不起。”
“再說,總歸這錢,也落不到您手裡。”
四周靜了一瞬,村民的臉漸漸漲紅,不知是怒的還是羞的,他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麼,但一擡眼就看見前面的村長轉過了頭,那蒼老的臉上還嵌着兩顆渾濁的眼珠。
村民沒敢說話了。
旁人詫異燕涼說的這番話,在聽到“情投意合”“吃軟飯”的字眼時又暗暗發笑,明顯并不相信燕涼的鬼話,隻是面上被他氣勢震得不敢作聲。
燕涼看了看一語不發的村長和神情莫測的衆人,對這段婚姻有了大緻的了解。
對于多數人來說,這隻是建立在金錢利益上的婚姻。
至于感情更像是說笑,他的身份是三十歲的老男人了,并且是個無所事事的草包,但煙兒不僅是個剛成年的小姑娘,她還住在裡村裡較遠的山頭,是人們口中富有的“煙小姐”。
在其他人眼中,兩人就像是平行線一樣難以交集。
燕涼沉靜心思,總覺得哪裡藏着古怪。
目前他所了解的事情,雖然不盡是好的,但總的來說,都是所謂的人心莫測。除了夜晚顯現的端倪和那未知的村規,他昨晚和今早所聽來的事稀松而又平靜。
尋常得讓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