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空已答應他不會吐露半個字?
那些白衫女子失去神智,亦不知發生何事。
隻有她,幾次三番無視燕甯,叫她不許提密室,她偏要提,私下提也就算了,她還在大理寺公堂上提。
如今又給燕甯甩出一個天大的麻煩,連她自己都覺得頭疼。
心中莫名生出幾分不安,那感覺像是入夜的涼風,直抵肌骨,她望向眼前略帶冷意的男子,眸低閃過一絲掙紮,柔聲道:“那我發誓……”
“倒也不必發誓。”燕甯聲息吐得極輕,斂盡上位者的威嚴,漫瀾出一絲靡淡。
長身立起,是比一空和尚略顯雄壯些。
一空是水中月色般玉潔冰清,慈悲純淨。
燕甯是天上星辰般熠熠生輝,浩瀚多姿。
兩人齊齊看她。
她微微眯起的眼眸不知該落在誰身上,一低頭才注意到隔壁牢籠。
那一抹輕纖視瞻,像是投去救命稻草。
“二小姐。”蒙眼男子面向她,略顯沙啞的聲音,皙白憔悴的面容,再加上他本就眼盲,倒是另有一番動人之處,他跪身朝阮舒窈叩首:“求二小姐,救草民一條賤命。”
在他朝自己叩拜的之時,阮舒窈确實動過恻隐之心,可她有些看不明白,瞑野為何不向皇子殿下求救,反是求她這個毫無權勢的小女子。
她又如何護得住他呢?
“不知殿下打算如何處置他?”阮舒窈輕斂神色,觎觎望向燕甯。
于是一道居高臨下的目光打量瞑野。
他倒猜得不錯,在密室中出現的人,除了沈府二小姐,其餘都被收押,足以證明,這位二小姐在皇子殿下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以瞑野的能力,不乏想要招攬他的人,樂華公主便是其中一位。
燕甯也不是沒有想過留他一命,或是拿他與公主做些交易,又實在不放心,從公主手中得到的東西,會是什麼幹淨的,所以還未打算好,該如何處置他。
他這個人燕甯倒是查過,口哨都能吹出攝魂決,算個能人異士。
“你想救他?”燕甯眉梢微蹙,眸海漸漸深晦:“那你需滿足我,一個條件。”
“我方才是要發誓,但……”
“不是這件事。”燕甯壓住上揚的嘴角,目光落在她臉上,補充道:“不會讓你很為難。”
隻是讓你好好彌補我罷了,這念頭一冒出來,便似野火遇枯秋,很難再壓下去。
阮舒窈嗅出一絲旖旎氣息,撇開視線,溫聲應他:“好。”
燕甯來回摩挲玉扳指,沉冷目光轉向一空,僧人很自然回視他,仿是供奉凡間的肉身真佛,相襯之下,到顯得自己内心卑鄙浪蕩,面上神情沒什麼變化:“孤突然有些私事要處理,隻能再多委屈聖僧幾日啦。”
僧人看他一眼,卻沒有搭理他。
漫長的沉寂裡,阮舒窈忍笑忍得辛苦,她從未見燕甯吃過憋,燭台燈火閃爍,照得他墨玉般的眼瞳格外好看,大約是太過好看,誘她失神。
對上那道盈盈眸光,燕甯感覺像是被什麼撩撥了一下,某種念頭越來越烈,連呼吸都灼了幾分,薄唇抿成一線,若無其事的擡步往牢外行去。
“還不跟來,答應我的條件,在牢裡可不好做。”燕甯刻意壓低聲音,胸膛隐約起伏。
阮舒窈尚不知是要答應他什麼條件,眼看他要走,幹脆放開膽子問:“為什麼收押一空等人,分明是丞相府有錯在先。”
燕甯略撤半步,回身看她與那僧人站在一處,唇邊綻出一抹幽幽淡笑,眸低壓住晦暗之色。
“沈二小姐,要不封你個判官當當?”
這也太陰晴不定了吧?
她神色茫然,被噎的好半響說不出話。
燕甯下意識覺得自己語氣過重,是準備轉圜兩句,卻見她與那僧人四目相對。
說什麼得道高僧,終不過是一個殺生破戒的和尚,本質上脫不開凡塵俗世,戲谑道:“不必如此看得起這天牢,一空聖僧真想走,又有什麼地方關得住他。孤看他是,在等某人上趕着獻殷勤。”
這陰陽怪氣,酸溜溜的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掐着的佛珠緊了緊,僧人慈悲目色沾染一抹複雜,未有半分遮掩,依舊坦蕩看她。
阮舒窈微怔,這還是她認識的燕甯嗎?
唇角淺淺勾出幾分自得,視線重新被燕甯吸引過去,柔聲道:“若殿下不介意,我想與聖僧單獨說幾句話,好好獻獻殷勤。”
燕甯輕簌一聲,懶得看他們,步履如風。
不遠處的内侍輕步跟上,是連牢房的門也不敢來關。
她置之一笑,轉眸正對上一空視線,僧人古井無波的眼瞳裡,好似吹進一陣微風,漾開寂靜漣漪,轉瞬匿無蹤迹。
阮舒窈虔誠目光的像是在拜佛,聲音溫和:“不知聖僧,可願指點一二?”
一空移步禅坐木榻,整理月白僧袍,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相府密室之事,當真就此不提?”她音量極輕,怕僧人聽不見,娉袅身姿行近,微風浮動添上一抹清涼惬意。
僧人看向那雙星辰入海的眼眸,沉寂良久,就在她以為一空不願回答這個問題時,他開口道:“真正幕後主使,并非相府之人,待小僧再去映月神宮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