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膚色太過皙白無暇,襯得他那張凜麗出塵的臉,似仙若魅,全身上下透着禁欲氣息,全然不見與她癡纏時的溫情。
“那又如何?”她說話時面上泛起若有若無的笑意,或是為了掩去失落,竟透出些戲谑味道,純美皮囊下隐含一抹微末惡劣的,難擋的誘人之姿,與從前的她判若兩人,卻是莫名的驚豔,散發出别樣魅力。
她對親衛軍鐵騎動手,坐實了沈家的罪名。
顯然,她入宮不是來請罪的,她手裡還拿着刀呢。
禮教頂在腦門上的太傅,頓時感覺先前說她倒反天罡,是一點也沒說錯,甚至找不出什麼忤逆的話來形容她。
胸口堵着,聲音就激動了些:“殿下面前,還敢不跪?”
當年沈載舟手握重兵,都沒似她這般狂妄。
“沈家滿門忠烈,為什麼,要被下獄?”
她不明白,兄長為北國而死,為什麼他的家人還要被下獄?
即便擎天鵬在她身邊另有目的,她救一空犯了王法,所作所為也當是她一人之過,為什麼他們要遷怒無辜者,就因為燕甯喜歡她,她提刀入皇宮都無一人敢攔,而毫不知情的家眷,卻要為她受刑,這天下的禮法,當真是一點也不公平。
她斂着極重的怨氣,這種怨氣如沉疴舊疾,連帶當年沈載舟的事也一并算上。
“冥頑不化。”太傅嗤鼻道:“為什麼要被下獄,沈二小姐還不清楚嗎?若非你包藏細作,與他們裡應外合,将北國都城視作無人之地,置北國子民于險境,沈家怎會落得如此?”
言外之意‘是你連累了他們呀,你不該自責,不該羞愧難當嗎?’
她笑了,當初紅鯉山天鵬拼命護駕時,怎不說是細作,如今卻闆上釘釘,一口一個細作?
“請問太傅,金烏城的人做錯了什麼,要被北國如此相待?”
這難道不是惡人先告狀,反咬他人一口,還咬得如此理直氣壯地不許有任何反抗嗎?
“你……你……”或是不知,或不敢說,太傅面上一會兒白一會青,你不出個所以然來。
“既是我一人之過,與沈家何幹?”她追問。
太傅冷笑:“哼,沈二小姐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沈家教女無方,你犯錯等同于沈家犯錯,沈家理當受罰,否則天威何在?”
“我與沈家,已斷絕關系,我姓阮,不姓沈,方才殿下,亦是喚我阮舒窈,諸位不聾的話,應當都聽到了?”她道。
燕甯打量她,淡漠開口:“不必逞口舌之快,想想你此番入宮,是想做什麼?”
她想救沈家人出獄,她該求他才是。
他定然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好心’提醒她。
她為過很多事,在燕甯面前服軟,惹他憐愛。
她救一空出城時,以為燕甯不會把沈家怎樣,甚少,看在沈慕時的份上,沈家人理應得到尊重與厚待,她笃信燕甯不至于做到這般冷血。
可她沒想到,文景帝駕崩。
沈慕時也死在了戰場上,是燕甯下的令,他一點也不顧及,那是她的親兄長。
她愈發摸不準燕甯的脾性,又或者是,從前與沈毅之無需這麼多的計量。
把他們當做一個人,實在是她太膽大。
她忽然有些共情王皇後,抑郁無狀。
愛得再深,也捂不熱燕氏男人血液裡的涼薄。
從前阿姊勸她的話,這個時候很應景的出現在耳邊。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你切莫叫他輕易占了身子。”
她很清楚,阿姊在認真提醒她,但凡真心愛你的男子,怎會不介意你的清白是否給他,普通人都有心結,更遑論他是皇子,他多半是貪圖美色,沒把沈家放在眼裡,欺負玩弄過後,還要看他的臉色去讨名分。
那時她正沾沾自喜,能與心愛之人海誓山盟,盡魚水之歡。
卻不清楚,自己在燕甯心裡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可是一個能與之偷歡的,給帶給他□□滿足的尤物?
又或者不一定要是她,隻要能讓他提起興緻,惠子也行。
在百獸園裡,他不是還當着自己面,要惠子陪他喝酒嗎?
他們兩個人,說不定早就暗通款曲。
一抹不易察覺的邪氣侵入她眸底,曾經有恃無恐的感覺發生微妙變化,像是再次被推下深淵,夢魇裡的場景與現實交錯,她一時竟分不清。
好似萬點寒鴉撞入她腦海,意識裡少女蜷縮成一團,埋進腿間的小臉被掐得滾燙,一雙雙布滿獰笑的眼睛,在頭頂盤旋打量她。
她的頭好痛。
“舒窈。”
她頭頂上,是燕甯注視的目光。
“全都退下。”不容置疑的聲音裡,隐約有些哽咽。
她今天很不對勁,不像是裝的。
燕甯克制住走去她面前的沖動,勒令奉天殿裡的文武大臣,盡數退去。
殿裡尚有幾個武功高強的内侍,儲君手中也有龍吟劍,她一個小女郎,構不成什麼威脅。
阮舒窈額上布滿細汗,眸色漸漸橙紅。
“發生了什麼?”燕甯耐心問她。
此時的她根本聽不見燕甯在說什麼,嗜血的難以自控的情緒占據所有,手裡的刀傾注了烈焰般渾濁的真氣,驟然向燕甯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