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思含鼻子一酸,眼眶又開始發熱了。
她别開了臉。
Adit也禮貌的移開了視線,看向眼前的大海。
葛思含雙手緊握,指尖深深陷入手掌内,疼痛讓她能更快的收拾情緒。片刻後,她看了Adit一眼,向他點頭示意,繼續往前走。
Adit輕而易舉的與她并肩而行。
他們沿着海岸線漫步,之間的距離甚至可以塞進兩個人。
海水反射的光斑打在他們臉上和身上,海邊風太大了,葛思含緊了緊衣服,沉靜道:“請問吧,Khun Loo,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Adit淡淡笑了。
他想問的話,可以很多,也可以很少。
至少在表面上,這位‘Saengkea’對他、對Usa和對金頂都有一定的了解;她毫不掩飾自己和Saengkea的不同并且絲毫不怕被他們發現不對;她對來到這裡非常不滿,顯然這非她所願,并且長得又和……等一下。
Adit蓦地停住了。
Adit冷靜銳利的目光染上了不可置信,看向葛思含,快步向前第一次堪稱粗魯無禮地攥住了這位陌生女孩的手腕,拽着她強迫她把自己的身體——或者說,臉轉過來。
這次,是葛思含在笑了。
她稍微踉跄了下,但沒有掙紮,而是轉過身面對Adit,好整以暇甚至可以說是挑釁地看着Adit。
海風把葛思含的頭發吹亂了,葛思含用自己另一隻空閑的手以手作梳攏住了頭發,半仰起臉任由他看。
Adit湊近了,仔仔細細凝望着葛思含臉上的每一個細節。
他看着這就在眼前、不可反駁的荒謬事實,不禁啞然。
片刻後,他低聲道:“竟有這樣的事!”
眼前的這位女孩,和Saengkea,完全是兩個人!
憑Adit的眼力,也隻不過是在她的眉宇間看到了一絲和Usa相似的痕迹而已。
Adit見到她第一眼後就察覺到的違和感,原來竟在這裡——不僅僅是氣質,就連外表也截然不同了!但他的大腦竟然就像被白紗籠罩一樣,他‘察覺’到了這點,卻一直沒有‘發現’!
葛思含剛放下手,頭發就再次被海風吹起了。她歪着頭笑道:“神奇吧?”
她笑起來後,蒼白美麗的面孔就像被注入了神采,在海水粼粼波光中熠熠生輝。
Adit忍不住也笑了:“完全同意,神奇小姐。”
以Adit的城府,在這種堪稱奇幻、玄幻、科幻的事情之下,都忍不住左右踱了兩步,略帶好奇道:“可以請你解釋嗎?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你和Saengkea完全不像?”
葛思含反問:“我為什麼要解釋?誰來給我解釋?”
Adit對這個回答不但不以為忤,反而還很欣賞。
他微微點頭,沒有糾結于這個話題,反而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這件事的?”
葛思含動了動自己的手,Adit這才反應過來,松開了她纖細的手腕:“抱歉,我沒有控制力度……有沒有受傷?”
葛思含轉了轉自己的手腕,搖了搖頭:“沒關系,我能理解,因為我發現的時候也很震驚。”她慢慢往前走,淡淡道:“我和你這裡的‘Saengkea’長得不像這件事,被Bua叫醒後我就發現了——我翻了她的櫃子,找到了她的相冊。但是,發現你們毫無異常地接受了我就是她的事,要等到吃早餐的時候。”
Adit若有所思:“怪不得當時你的面色這麼蒼白。”
葛思含道:“我一向這麼蒼白。”
Adit挑起了眉。
葛思含看了Adit一眼,平靜道:“我……十歲的時候,生了場重病,發燒影響到了大腦,這具身體十歲以前的記憶都沒有了。後來我的身體就一直不怎麼好。”
Adit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而是道:“所以,你就是‘Saengkea’?”
葛思含道:“說不定我是别人的靈魂,住進了這句身體裡也不一定哦……所以,我沒有她以前的記憶,長相和你們這裡的Seangkea也不一樣。”
Adit不禁失笑。
他思索道:“十歲,看來是你和Usa剛來金頂的時候。‘我’是怎麼處理的?”
葛思含道:“你帶我去了曼谷的醫院做檢查——如果你想問主治醫生的話,是Sing醫生。”
Adit靜靜聽着。
“後來,你……您,幫我請了一位家庭教師,Tasapong老師。她是清邁本地人,丈夫意外去世,家裡有長輩和一個女兒。她當了我三年的家庭教師,除了通識教育、英語、數學、泰語、皇室用語之外,還教了我鋼琴和繪畫。十三歲後,我掌握了小學課程,你安排我去了女中讀書。”
這的确是他能做出來的事,Sing醫生也是他的人,而那個Tasapong老師是否存在稍後一查就知,Adit沒什麼好質疑的。不過:“看樣子,你病得很嚴重,連泰語都不會說了。”
葛思含冷冷道:“對,燒壞腦子,弱智了。”
即使他們之間此時的氣氛如此冷淡、激烈、平和、緊張,Adit仍忍不住再次失笑:“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很幽默?”
葛思含無語道:“被你傳染的冷幽默嗎?”
Adit挑了挑眉,再次确定:“看來,你和‘我’的關系是真得很好,一點都不怕我啊?”
葛思含自覺失言,移開視線,不說話了。
Adit眼中浮上了淡淡的笑意:“繼續說吧。”
葛思含簡略道:“然後,就是高中。再然後,是大學。來之前我剛參加完畢業典禮,領完學位證書。”
現在是九月,Adit道:“你那裡的日期是?”
葛思含道:“昨天我領完證書後為了慶祝喝了點利口酒才入睡的,今早被叫醒後就在金頂了。我看了日曆,是的,年月日,和這裡的完全一緻。”
Adit淡笑道:“我有一種預感,請不要反駁我啊——我猜你的學校一定很不錯。”
葛思含對自己的母校可是很驕傲的!……然後她就立刻想到自己在這個世界失去的學曆了。
又是一陣悲從中來。
葛思含好想哭,她低聲道:“……Imperial College London,Faculty of Engineering Electrical and Electronic(帝國理工大學,工程學院電氣與電子工程)。”
這句話她特意用了英文。
葛思含在英國生活了四年,口語中不可避免的帶上了英式口音。
Adit明白她的用意,不由失笑。
泰國大學的畢業季通常是四月到五月,歐美學校的則是五月到八月,當然,這其中也會提前或延遲,不是完全确定的,從這個角度而言,這也對上了。
她能說出這個專業,自然也是有真才實學,不怕驗證的了。
葛思含一直以來如此坦率,Adit終于給出了相應的尊重……但其實,葛思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在乎。
Adit沉吟道:“客觀來說,你對我、對金頂的了解,你所說的内容都可以從各種渠道得知,所以并不可信……”
葛思含平靜的和Adit對視。
“不過,你明明和Saengkea天壤之别,卻又讓人第一時間把你當成Saengkea的……”他微微搖了搖頭:“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個情況——這件事,并非人力可為。再多的理由、再多不可能的借口,有這件事作為證據就已足夠了:既然這種事情都發生了,那麼,為什麼你不可以是另一個世界的‘Saengkea’呢?”
葛思含靜待他說下去。
Adit很自信,甚至到了高傲的程度。但是這樣一位了解金頂、了解他、擁有和Seangkea完全不像但是所有人看到她第一眼就認為她就是Seangkea的神奇事迹,并且從世界頂尖大學畢業的高科技人才專門做這樣荒誕虛妄的局,就為了騙他的可能性,會有多少?
Adit凝視着葛思含的面容,緩緩道:“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妹妹,我想,我一定很喜愛你……所以,請說一件和我有關的事,作為最後的證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