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知然對着鏡子深吸了一口氣。

鏡子裡的女孩打薄了厚重的齊劉海，露出了光潔的額頭，整張臉膚色白皙，頭發和睫毛卻又濃密且黑，唇珠飽滿紅潤，這樣的顔色對比讓她的臉有股濃墨重彩的驚豔，極具辨識度。可惜眉毛并不是柳葉形狀，因為眉骨略高的關系總像是揚着，無端端有了一股淩厲，會帶給人一定的壓迫感和距離感。

再加上她以前那不知所謂的性格，怪不得人緣不太好。

可到底是如此年輕的16歲，連眼睛裡的玻璃體都還那麼清澈，讓每一個眼神都熠熠生輝。

最大的噩夢已經消失了，對于陳知然而言好像是卸下了一個包袱，都不需要宣揚什麼，眉眼自然而然地比之前柔軟了，看上去神情都溫和了不少。

“然然，吃早餐了。”

陳知然應了一聲，迅速把頭發紮了起來，去了客廳。

“這油條是我自己做的，你嘗嘗看好不好吃。”一開始周葉純還很不适應所有自主權都在自己手裡，但一旦習慣之後，那種快樂簡直讓周葉純容光煥發。她買了好幾盆花，添了一些小家電，有空的時候就研究做什麼吃的給陳知然。

周葉純專門找人去榨的菜籽油，炸出來的油條又香又脆，還沒有那種劣質油的奇怪味道，豆漿也是用新買的豆漿機自己榨的，豆香味很純，放了白糖，和油條是絕配。周葉純還特意炒了青椒土豆絲和幹煸四季豆，味道放得很清淡，以防陳知然想吃點味重的，又挑了兩塊豆腐乳。

這早餐過于豐盛，吃得陳知然停不住嘴。

周葉純看着她吃，有一下沒一下的往她頭上瞄，有點欲言又止。

“怎麼了？”陳知然主動問，還摸了摸頭發，“我頭上有什麼嗎？”

“媽上次給你買的那些小夾子你是不是不喜歡？”周葉純兩手交握在一起，這是她緊張了的表現，甚至開始認錯，“主要是媽不知道你喜歡哪一種的，下回不亂買了。”

以後就是母女倆相依為命了，而且以前也從未和女兒這麼親近過，周葉純像是要把以前缺失的陪伴全部找補回來，給陳知然連續買了很多吃穿用品。不過學校平時要求學生穿校服，所以衣服買多了也穿不上，周葉純就給陳知然買了很多飾品。

但陳知然現在真沒什麼心思打扮，頭發上除了一個發圈之外什麼都沒有。

周葉純主動提起了，而且這麼在意，她也不好拂了這份好意：“沒有，我很喜歡，就是以前沒怎麼戴過，一下子沒記起要戴。”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吃了早飯陳知然就趕緊從一堆亮晶晶的發卡裡找了個低調的，說是低調，也是一排小貓眼石，隻是不怎麼反光，相對就不那麼紮眼。

周葉純還是嫌自己女兒打扮得太素淨了，但也看出陳知然不愛太花哨的東西，不敢多勉強。

十六中離陳家不遠，公交車坐兩站，走路可以抄近道隻要20分鐘。越靠近學校學生越多，滿眼都是白晃晃的藍邊短袖。

好些學生都單肩挎着包，陳知然以前也愛，覺得這麼背包好看，現在知道了那樣對肩膀和盆骨都不好，所以老老實實背着雙肩。

吱——

一輛山地車停在她面前：“陳知然？你怎麼長這樣了？”

那山地車顔色非常特别，車身和前輪内圈連着鍊條都是粉紅色，後輪胎是粉藍色，路過的學生沒有不盯着看的。

陳知然擡頭，這就是她在暑假拒絕了多次邀約的好姐妹，齊琪。她倆也是同班同學，之前同進同出，後面也一起進了文科班。高考的時候齊琪也考得不好，但家庭條件不錯，被送出國留學了，之後就再也沒了聯系。

齊琪的造型和她幾天前一樣，煙花燙，齊劉海，别着兩個彩色的小夾子，手腕上還有一個電話線發圈，挎着斜背，口袋邊墜着一個可能比手機還大的毛絨挂飾，校褲的褲腳挽到了小腿處。

她從車上跳了下來，推着自行車和陳知然一起走，好奇地撩了撩陳知然的劉海：“你怎麼把劉海剪啦？”

并且嫌棄地做了總結：“太普通了。”

“太熱了，我都快捂出痱子了。”陳知然躲了一下，對她來說齊琪是十年沒見的同學，實在沒法親熱起來。

齊琪沒有發覺她的生疏，抱怨道：“暑假叫你出來玩也不出來，在家幹什麼啊？”

陳知然道：“我要複習，不是馬上就要考試了嗎？”

仿佛聽到的不是陳知然溫書複習，而是去埃塞俄比亞修鐵路，齊琪張大了嘴，震驚之後恍然大悟：“你爸媽逼的吧？是不是說你什麼了？他們都這樣，唉，暑假的時候我爸媽也一直念叨我，煩死了。”

陳知然：……

她覺得高中生的抱怨聽起來傻氣得有些好笑，正色道：“學習是我們每個學生的責任，不需要别人來逼。”

齊琪看她的眼神好像她腦殼壞掉了，根本不想和她讨論這種話題，轉而說起了最近新出的韓劇：“……你看後面沒？男主帥死了！”

這韓劇的劇情陳知然早就忘幹淨了，回來後更不可能分出時間再去追什麼劇，勉強記得是個姐弟戀，沉默地聽着齊琪說得眉飛色舞。

她現在看齊琪，完全是過來人的心态，很想勸她好好學習，就算再說不在意成績的人，在高考成績出來并且不理想的時候，也會對自己沒有努力的當初感到悔恨。

但想起當年的自己也必然聽不進去這種話。

多可惜啊，虛度的明明是最好的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