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剛剛自己的語氣太生硬了，陳知然咳嗽了兩聲，顧不得其餘兩人在場：“媽，我不是說了嗎，先支持到我大學，我就能賺錢了。”

其實還有房子的賠償款，又是一大筆錢，就算花錢再買一套房子也綽綽有餘，到時候用上貸款，首付買一個小房子，她來慢慢還分期，生活會寬裕不少。

但現在拆遷款又不能提前說。

“可、可是，”周葉純很着急，“我，我不想再在家裡這麼待着。”

她不明白為什麼陳知然會反對自己去上班，反而堅持自己去賺錢：“而且你上學就應該好好上學，賺錢的事交給大人來操心。”

陳知然握緊了筷子，上輩子周葉純那辛苦的模樣在眼前揮之不去。

她皺着眉，以不容商量的口吻道：“總之不行，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們家的錢應該還夠用。”

說完陳知然連飯都不吃了，轉身回了卧室，以行動表明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留下的三人氣氛僵得可怕，周葉純好歹是家長，難看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你們繼續吃，我給然然留點菜。”

這種情況下還能吃得下去才怪，齊琪有點不敢面對那樣的陳知然，一抹嘴：“我吃飽了，那個，阿姨，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幫我和知然說一聲哈，今天謝謝你招待了。”

周葉純不好留人：“好，你路上小心。”

齊琪轉頭問陶雨澤：“你走不？”

像是被吓呆了，陶雨澤沉默不語。

齊琪和他關系一直平平，要不是因為陳知然根本不會和他說話，這句問話已經算是多嘴，看他這上不了場面的樣子真的越發鄙視，于是自顧自地背了書包走人了。

看向陶雨澤，周葉純拿不準主意，試探地問了一句：“那你……”

沒想到陶雨澤沖她笑了笑：“才吃了飯，知然應該有點口渴了，我幫她端杯水進去。”

“哦、好的好的，我今天才買了果汁。”周葉純遇事拿不定主意，但凡周圍有人能做決定，她就能松口氣，馬上跟着指令行動，“在冰箱裡，你們倆都喝，都喝。”

陶雨澤端着兩杯果汁用指關節象征性地敲了敲門，推門走了進去。

陳知然坐在書桌邊，罕見地沒有看書刷題，而是在發呆出神。

“喝點果汁吧。”陶雨澤慢條斯理地把果汁放到她面前，玻璃杯和桌面碰撞的聲音驚醒了陳知然。

“謝謝。”她還在氣不順，明明自己隻是不想周葉純那麼辛苦，為什麼周葉純就是不懂呢？可是周葉純那副受傷的模樣也讓陳知然很難受。

她心裡翻來覆去地想，越想越糾結，眼角餘光瞄到一旁在安靜寫卷子的陶雨澤，控制不住地歎了口氣。

陶雨澤寫字的動作一頓，停了下來。

陳知然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打擾到你了嗎？你繼續寫你的，我不出聲了。”

“沒關系……我也想休息一下了。”陶雨澤習慣性地抿着唇。

兩人并排坐着，都沒有吭聲。

“我是不是太奇怪了。”終究是陳知然扶住額頭，對着一個高中生本來不應該說什麼，也多半得不到什麼意見，但陳知然心裡太憋得慌了，總想找個人傾訴一下，而陶雨澤雖然看上去并不靠譜，卻非常安靜，安靜得就像一棵毫無攻擊力的植物，自帶一股樹洞氣質，“我隻是不想讓我媽太辛苦，她的性格也很内向，而且她那麼多年都沒有出去工作過了。”

她有點頹喪地道：“我真的不放心她。”

這對母女的關系完全颠倒了過來，陳知然的言行讓陶雨澤覺得有趣，又覺得滑稽，他忍耐着，用盡量往常的口吻問：“所以你是覺得你在為她好嗎？”

“當然……”陳知然品出點不對來，沒有往下說。

她僵硬的表情取悅到了陶雨澤，但神色和語氣愈發遲疑卻真誠：“汪羽同學應該也是覺得自己在對你好……但你今天才說不喜歡他那樣……”

可是你自己卻做出了同樣的事，多麼可笑呀。

陶雨澤有點忍不住，在句子的末尾裡洩露出了嘲諷的意味。他等着看陳知然惱羞成怒的模樣，就和他那對虛僞的父母一樣，總是喜歡裝作善人，一被拆穿就會氣急敗壞。

陳知然果然臉紅了，她确實生氣，但生的是自己的氣。

媽蛋，雙标狗竟是我自己。

“謝謝你提醒我，”陳知然鄭重地對陶雨澤道了謝，“不過今天你能不能早點走？我和我媽要再好好談一談，我是太過分了，一點沒考慮到她的感受。”

陶雨澤有點發愣，直到陳知然見他一直沒反應，投過來疑惑的眼神。他有點心不在焉地起身：“那我先走了，你們好好談談……”

陳知然有點着急地送他到樓下，又塞給他一根雪糕：“路上小心哦，到家給我打電話。”

說完就急忙轉身上樓了，樓道裡的感應燈随着她的腳步依次亮起。

就像一路光明追着她而去。

陶雨澤在樓梯口站着，看那燈随她亮了又熄，灼熱的夏風像是吹進了他的胸膛，輕輕鼓動。

良久，他轉身離去，拆了雪糕邊走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