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說,我便不問。”
李順瓊:“以後你若是想問什麼,就問。”
“好。”
“我去了城外,發現了燕孫兩家一些秘密,所以回來得晚了。你放心,這手上的泥巴是在外面發現些東西時沾上的。”李順瓊道。
她擡頭看了眼天色:“不早了,今天做的事兒多,有些累了。我們回去吧。”
“黃苓,”李順瓊轉頭喚了聲,“走吧?”
黃苓站在不遠處,低着頭眼閉耳塞,将整個人隐于暗處。直至李順瓊的聲音響起,她才重新擡起頭來,笑着應道:“小姐。”
她的聲音染着一絲極淡的涼意,李順瓊眸光一暗,向前走去。邱韫之則回過頭掃了她一眼,随即轉頭追上李順瓊。
黃苓沒動,她在原地站了幾秒,手指緊緊地紮入手心中。随着手心的血流出,她才鎮定下來,一擡眼便看見李順瓊與邱韫之的身影走得越來越遠,趕緊加快步伐趕上前去。
三人到客棧後,李順瓊照舊與邱韫之互相道了别,然後步入房間,
她躺在軟榻上。她從來都是不挑床入睡快的,可今夜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閉上眼時,她會感覺到黃苓站在她身後,面容模糊,仿若映在水中,水面被不知什麼東西攪動,泛起的漣漪将她的面容攪亂,當水面重複平靜時,黃苓的神色卻是平靜無比。
她早就察覺到黃苓不太對勁。
平常黃苓都是一副乖巧來事的樣子,看得懂她眼中深意,也從不會亂說。可有的時候,她的眼神或者聲音會變得特别陰冷,好似在掩藏着一股……
恨意?
李順瓊想了很久,但還是感覺這兩個字最貼切。
她仔細搜索了一遍記憶中所有關于黃苓的記憶,可還是發現,她與這個丫鬟,壓根兒就沒接觸過。原主自小多病,一直養在房中,而黃苓自入府以來,一直在二姨娘那做活,若不是那次府内家仆調換,她與黃苓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而且那次調整家仆之事,是阿父親手調的,說是這黃苓姐心思簡單,不會使什麼壞主意。如此看來,阿父倒有可能看走眼了。
李順瓊心緒煩亂,幹脆起身走到桌案旁。
銀白色的月光照下,窗外稀疏枝葉的影子倒映在被照得發亮的桌案上,随風輕輕抖動。
她看着那一杆樹枝,筆直,勁拔。枝上的小葉仿佛随風搖曳而起的流光,銀黑交融,清風幾許。
她就這麼看了一小會兒,煩躁之意竟然慢慢緩解了。
想在這亂世為李家求得一個安身之所,她擔憂又有何用?與其這麼左思右想,倒不如定下心來好好利用六阿胡的那番話,挑起燕孫内鬥。至于黃苓,走一步看一步吧,她現在也不知黃苓的那股恨意從何而來,隻能多加防備了。
李順瓊坐下來,提筆便寫了這三日在栾州所遇事之種種。
先是請阿父調幾個人手來栾州,然後講了六阿胡的話,她不知阿父看到後會作何行動,便抹去了六阿胡的名字。她是想讓李家設法知道孫家向哪幾位貴人們進售過瓷器,若能将那些瓷器弄到手,在下一次十二家大展之際将那些瓷器偷偷放進孫家瓷器裡。燕家一旦看到了那些瓷器,必定會對孫家責問,而孫家早已打發六阿胡去辦采買菜食一事,六阿胡根本碰不着那些展出的瓷器,更不談會往裡面塞讓燕家看出來的瓷器了。
最後,她在信裡簡單問了幾句黃苓的情況。
黃苓不再可信,她隻能又将此信加密了一遍。
數十年前,十二家也是争得針鋒相對,使小手段的人不計其數,為了避免其餘十一家竊聽密信,各家都設計出一套密語,且隻傳嫡長子或嫡長女。若是嫡出的孩子沒了,再依次向下教。
現在李家會這套密語的,隻有李聞庭與李順瓊。
李順瓊将那寫滿密語的一張紙塞入袖中,随即将那寫着文字的紙放在火燭之上,盯着它燃燒殆盡。
火光在她瞳孔中閃爍,盯着那團绮麗冶豔的色彩,仿佛要陷進去一般。
可她耳邊突然響起劍刃在空中劃過的破空聲,那團又即将模糊的神智竟又清醒了些。
李順瓊推開窗,正看見邱韫之在客棧後是空院裡練劍。
一如幾日前他在屋瓦上為她舞劍那般。
清姿玉骨,仙人風貌。
長劍在他手中使得飛快,翻轉得如一面密不透風的劍牆,金鈴連帶着發帶在空中晃得自在,偶爾一根發帶擦過他的臉頰,像是與他手中的那把劍相喝。他執劍向前一刺,手腕一轉又朝上挑,右腿往後掃去,動作飄逸恣肆間揮起一片塵土。月耀風上,少年舞劍,自是一派意氣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