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恍若才從昏睡中醒來,不動聲色打量着周圍。
一馬車的女眷,大概有十一二位,都是身姿曼妙、面容清秀的妙齡女子,年紀不大,有些可能尚未及笄,她們蜷縮在一起,纖細的雙手被粗粝的麻繩綁縛在身後。
流筝嘗試着動了下被反綁着的雙手,背後的人很警惕,麻繩綁得很緊,一般人幾乎沒有逃生的可能。
但流筝确定自己能輕松掙脫開,她看了眼周圍,把目光放到身旁的女子身上。
身側的姑娘倒是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哀婉哭泣,面色蒼白而死寂,注意到流筝的目光,她反倒能輕輕笑了笑:“姑娘,你也是被人賣來的嗎?”
賣來?
流筝望着她,見她苦笑一聲道:“這裡的姑娘,大部分是被那些人販子騙來的,但是有小部分,是因為家裡沒錢,被父母轉手賣來的。”
流筝注意到她的不同,别的女子身姿纖細勻稱,但她面色略微饑黃,兩隻大眼睛在瘦削的面上十分赫然,腕上也沒多少肉。
她看着那些蜷縮在一起哭天喊地的姑娘,頭一歪靜靜靠在車窗上,面色無悲無喜,仿佛被抽離了所有情緒:“我看姑娘面色十分平靜,好似已預料到自己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以為姑娘和我一樣是被賣來的,若是被拐騙來的,應當像那些姑娘一樣,驚恐悲嚎。”
流筝靜了片刻,問她:“你是自願的嗎?”
黃裙姑娘聞言一愣:“什麼?”
流筝擡眼看着她,眼底乍一眼望去幽寂,但是深看,會發現眼底淺淡的流光:“你若不是自願的,出去後,可以報官。”
黃裙姑娘怔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她這話的深意。
她扯了扯嘴角:“姑娘是在開玩笑嗎?且不說我們現下被綁在這,壓根出不去,就算真的菩薩保佑逃出去了,我又怎麼能報官呢?”
流筝本欲問她,為何不能報官?若是父母欺她逼她,她可以向官府尋求幫助,至少能讨回一個公道,讓人知道,她不是任人欺負的。
但她見那姑娘眼底滿是死寂,此刻更是溢出絲絲苦澀:“我是不是自願的,有何重要的?重要的是家中子嗣過多,獨我一人是女子,家中貧寒,實在是沒錢供養所有孩子,為了讓家人能活下去,我别無選擇。”
流筝愣了下,擡頭看她 ,卻見她眼底滿是大悲後的平靜。
她想問,既然子嗣很多,那為何偏要你犧牲呢?為何偏偏是你要做這個犧牲的人,成全他們?
流筝問不出,垂眸不語。
這世間,每個人都有權決定自己的活法,決定自己的去留。
既然她已經這麼選擇,她不會再多問。
她垂下眸,可心底卻不似方才平靜。
黃裙姑娘卻轉頭看向她:“姑娘,你呢?你是如何被那群人拐來這裡的?”
流筝抿了抿唇:“我進了家胭脂鋪,不慎被那家鋪子的老闆迷暈了。”
黃裙姑娘的眼底浮現一絲憂慮:“那姑娘這也太冤了,你這麼長時間沒回去,你家人應當是擔心極了吧?”
流筝沒有回複她這個問題,想起方才她說過的話:“你為什麼說,我們一旦被綁來便回不去了?你知道,這是什麼人做得嗎?”
黃裙姑娘明顯為這個問題疑惑:“我當然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隻是我猜想這應當是一個人販子團夥,這一片,已經有好多年輕姑娘失蹤了,而且,我還沒聽說過有哪些失蹤的姑娘能活着逃出來。”
就在這時,不知是不是壓到了颠簸處,馬車忽然重重晃了一下,車廂裡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聲。
馬車外響起鞭子抽打空氣的噼啪聲,響聲蓋過年輕女子們的驚呼,伴随着一道罵罵咧咧的男聲:“再叫就拉出來嘗嘗這鞭子的滋味!”
車廂裡瞬間便安靜下來了,唯有時不時的低低抽泣聲。
流筝也不再多問。
到了地方,一切便知曉了。
不知馬車行了多久,才終于在一處緩緩停下。
姑娘們眼底有顯而易見的惶恐,因為她們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到底是什麼。
粗布裹身的車夫下了馬車,抽動着鞭子向車廂走來,一把掀開簾子,目光陰狠地看着眼前這群女子,左右看了幾眼:“下來吧。”
沒人敢下來。
車夫笑了下,笑容有幾分瘆人:“你們若是再耽擱時間,我可就要不耐煩了。”
說着,揮動了下手上的鞭子。
流筝沒做聲,從座位上起身率先走了下來,其他的姑娘看見她的動作,猶豫了下,也跟着一個個下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處高大的府宅,但此處十分偏僻,流筝不知她們是否出了城。
門口有人領着她們往裡帶,最終在一間房間門口停下腳步,眼神看着她們,示意她們進去。
房間裡很小,但是擺放着女子梳妝打扮的器具,還有一櫃子的粉羅裙裳,幾人的手被解開,門口立着身材高大強壯的侍衛,面無表情地堵在門口。
姑娘們還未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面前走出來一個面容尖酸的上了年紀的女娘,女娘挨個打量了一番,瞧見流筝時,眼底明顯閃爍着異樣的光彩。
她點了點下巴,忽然綻開一個笑容,指着流筝道:“把這個人,給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