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媽媽起身,走到黃花梨雕花高櫃前開了櫃門,從最高處取了一個繪白玉蘭紅木匣子出來,回到床邊給了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摸了摸精巧玲珑、曲線流暢的白玉蘭圖案,打開了匣子,從匣内取出了一個錦盒,又開了錦盒,露出了一對黑如純漆、細如羊脂的墨玉镯。
王媽媽看了,心頭一緊,連忙看了林老夫人一眼,心想看來老太爺是變了心思了,想和京城秦家來往了。
林老夫人凝視着那對墨玉镯半晌,才合上了錦盒,然後遞給王媽媽,指了指梳妝台,“放好了。”
王媽媽便明白了老夫人這是打算要用這對玉镯,雙手接了錦盒,轉身走到梳妝台前開了抽屜放了進去。
林老夫人将白玉蘭匣子給王媽媽放回了高櫃裡,然後躺下休息了。
王媽媽見她閉着眼睛,沒有什麼吩咐了,便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内室。
林老夫人睜開眼睛,看着床頂雕了松竹梅紋的承塵,喃喃道:“太子妃殿下……”
……
洛家長房住在西跨院,二房則與林老夫人住在東跨院,洛清棠被老夫人安排在離竹秀堂最近的妍香苑。
院子裡種了棵西府海棠,是清棠十歲時搬出竹秀堂,搬到妍香苑時,祖父提議種棵海棠,領了她去花市親自挑選回來,由祖父親手種下的。
此時正逢寒冬,海棠樹上挂着殘雪,并無一朵花蕊。
洛清棠由婆子、丫頭簇擁着進了院子,水漾聽到院子裡的二等丫鬟說“小姐回來了”,便從廂房裡匆匆走了出來,穿着淡紫色的緞襖,頭上戴着一隻描金的簪子。
水漾給洛清棠行禮,然後笑着扶清棠進門,說宋媽媽熬了藥膳粥,要不要現在就端上來。
洛清棠由水漾解了鬥篷,走進内室,“叫媽媽端上來吧,我吃了好休息了。”
自田莊坐了半個時辰的馬車回府,又在内外院進進出出,應付大伯父、大伯母的手段花招,她此時的确感覺疲累了。
顯然這身子還沒完全恢複,還得調養些時日。
水漾給水紋使了個眼色,水紋便趕緊出去吩咐二等丫鬟水綠去廚房,等她返回來,洛清棠就對水紋道:“你去休息吧,這裡有水漾。”
水紋看了水漾一眼,便行禮出去了。
清棠由水漾服侍着換上淡粉色素緞褙子,顔色雖淡,卻襯得她肌膚賽雪,如羊脂白玉,發髻散了,水滑的烏黑發絲落在粉緞面上。
走出内室,二等丫鬟水瀾已經端了熱水進來,洛清棠由水漾服侍她洗了洗,然後走到窗前上了炕。
她靠着綠織金大迎枕,肘節支在床沿上,神色淡淡地望着窗外銀裝素裹的海棠樹。
前世十八歲去了田莊,二十六歲躺在黑漆鑲螺钿的拔步床上,傷感世事無常又凄涼,哪知睡了一覺起來,八年後,她又回到了洛府,還能再看到這株祖父親手種下的海棠樹。
水漾垂手在一旁悄悄打量了一眼清棠,輕聲問:“小姐,我去給您沏杯茶?”
洛清棠在祖母房裡喝過茶,此時其實并不想喝茶了,但懶得說話,低低“嗯”了一聲。
水漾出去後,清棠目光從窗外收回來,看一眼炕上雞翅木炕幾上花鳥香爐,又轉眼打量她屋裡的擺設,窗邊雕紅漆多寶閣上擺放的梅瓶花觚和玉石盆景,還有祖父與父親為她尋來的珍奇擺件兒,四扇魚藻雕花槅扇後就是雕海棠蝶紋的紅木千工床,挂着纏枝蓮紋的綢帳。
洛清棠打量着,眼眶微熱。
祖母出身浙江溫州,祖上是富裕的商賈之家,到她父親那一代才出了舉人,她幺弟則中了進士,後來做了浙江鹽運司同知,家裡就更加富庶了。
祖母出嫁時嫁妝豐厚,清棠是她老人家的血脈至親,自然什麼好的都給她,祖父與父親也寵着她,她幼時嬌縱,母親還曾擔心她會被寵壞了,可祖母拎得清,五歲時親自給她啟蒙,七歲開始拘束她的性子,她漸漸被教養得知書達理、乖巧懂事,母親便安了心。
水漾挑了簾子進來,随後是宋媽媽,端着藥膳粥,擺在炕上的木幾上,“小姐,這藥膳粥是我照着曲嬷嬷教我的,親自熬的。”
洛清棠看了奶娘一眼,微點下頭。
奶娘這是告訴清棠,熬這藥膳粥時她一直盯着,不會讓人有可趁之機。
藥膳粥是溫熱的,洛清棠由水漾服侍着吃了半碗,便吃不下了。
宋媽媽知道她在老夫人院裡用了午膳,并不勸她再吃些,吩咐水漾撤了餐具,然後服侍她漱口。
見清棠面上有疲色,宋媽媽道:“您上床睡一會兒?”
洛清棠摸着香爐花鳥圖案,凝視半晌,才擡眸看奶娘,“媽媽,前幾日我們不是說好讓宋榮去祖母給我的那個鋪子當差嗎,你明日去把他接到府裡來吧,我有事吩咐他去做,之後再去鋪子裡當差。”
想要謀害父親的人肯定已經設下了套,清棠得趕緊着手将這個套給除了,需要一個可以幫她在外跑動的可以信賴的人。
光是給母親寫信并不保險,清棠還得在京城做些什麼。
上個月清棠及笄,祖母開始和廖家議親,于是開始教她怎麼主持中饋,又把自己的一個陪嫁鋪子給了她,讓她學着打理,還說她的奶兄宋榮看起來忠厚老實也機靈,不如讓他去鋪子裡跟着掌櫃學做生意,如果真有才幹,将來可以幫她打理嫁妝。
宋媽媽就這麼個兒子,是遺腹子,為了養活兒子,她才入府給清棠當奶娘,兒子則托付給了親姐姐。
前幾日清棠跟宋媽媽提起要奶兄去鋪子裡當差,宋媽媽自然樂意,不料祖父卻昏迷了,清棠也被送去了田莊,這事就這麼被擱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