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理顫着聲音道:“皇……皇上知道了?”
秦沐說:“皇上說此案關系重大,事關民心,命我徹查,以免影響朝廷聲譽,我承蒙皇恩浩蕩,自要核查清楚,以解陛下之憂。楊大人,可有什麼跟我說的?”
楊理猛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不關我的事。”然後癱倒在地上,爬到角落裡,又蜷縮成了一團,喃喃低語,“完了,完了……”
秦沐冷冷看他一眼,轉身往外走。沈千明見他出來,忙示意獄卒去接了許成手中的松油燈,在前頭領路。
出了牢獄,秦沐站在院子裡,清冷的寒風吹散暗牢裡的濁氣。他對身旁的沈千明說:“楊理比簡景真重要多了。”
那趙峻煊呢,覺得哪個重要?梁太全參奏戶部尚書、内閣次輔,宣明帝都沒找簡景真問句話,便大動幹戈,直接命錦衣衛查抄,是為儲君鋪路嗎?如若如此,那宣明帝屬意三皇子?
簡景真無論是哪個皇子的人,死了便死了,重要的是楊理知道洛家燒掉的那個紅木盒子裡裝着什麼東西。
沈千明看了秦沐一眼,回道:“我知道了六爺,我會把人看緊了。”
秦沐微颔首,往外走去。車夫樊剛見他出來,忙從車頭下來,等他靠近了,低聲道:“六爺,桑先生那邊來的消息,他在安平酒樓。”
秦沐邊上馬車,邊道:“那就過去吧。”同時示意許成也跟進來。
馬車裡,秦沐與許成說道:“楊理明面上犯的事,也許不過是抄家流放,可那個紅木盒子卻能要了他的命,這裡頭裝的東西隻怕幹系頗大。”
許成回想楊理十分懼怕的樣子,點了點頭,“六爺,我知道了,定要查明了畢竟是什麼東西。”
秦沐卻是微微一笑,“其實知道的人離我們不遠,隻是不知洛三小姐是否願意告知。”
許成便說:“六爺你救了洛老太爺與洛三小姐,還幫了洛三小姐不少忙,她應當願意才對。”
秦沐又是一笑,并不言語,心想能讓楊理怕成那樣的東西,隻怕茲事體大,洛三小姐未必願意坦誠相告。
挂着雲紋羊角琉璃燈的青帷馬車停在會平酒樓門前,秦沐披着灰鼠皮鬥篷下了車,走進酒樓,之後徑直往後院走去。
桑保元在後院廂房内等着,見秦六爺進來,忙起身躬身行禮,“六爺。”
“坐下說話。”
秦沐邊說,邊解開鬥篷遞給許成。許成接了鬥篷,退出廂房在外頭守着。
“見過洛三小姐了?”
桑保元應是,然後說道:“六爺,洛三小姐這一次提及了去宛平秦家被長房的梁二夫人說她的姿色可當皇子妃,見到老夫人似是不喜,又說城門前遇上了四皇子與甯安公主的車駕,她昨晚便做了個噩夢。六爺,我看洛三小姐是想托我将這個夢告知與你聽”
秦沐一怔,摸着獅紋玉佩的手一頓,“哦,說說看是什麼夢?”
桑保元便将洛清棠講述與他的那個噩夢如實地轉述與秦沐。秦沐聽了,眉目微凝,過了一會兒,嘴角微勾道:“真做了個夢?她倒是敏銳,知道梁二夫人那句話并不簡單。你告訴她了?”
桑保元點頭說:“即便我不說,洛三小姐想必也會去問林老夫人。”
秦沐垂眸道:“隻是她未料想到竟是這樣的原由。桑先生對洛三小姐這個夢有何想法?”
說着,秦沐擡眸朝桑保元看去。
桑保元雖已經見識秦沐那雙看似溫和、實則淩厲眼眸多年,仍難以直視,垂下眸來回話道:“老夫左思右想,洛三小姐似是借夢警示,又似是借夢問詢梁二夫人皇子妃一說有何隐晦之意,可我實在猜不透洛三小姐是何警示。秦家,還是洛家?可我看洛三小姐頗為平靜,不似山雨欲來之兆。”
秦沐聞言并不說話,眸光透過窗棂看着院子裡那棵裸露枝條的槐樹。寒冬灰色下,灰褐色的樹皮布滿了深深的裂紋,古樸滄桑,可光秃而蒼勁,枝幹粗壯、遒勁,堅韌及靜谧之美。
“洛三小姐頗為平靜,那說的便不是洛家。”
桑保元聽了,頓時一驚,心想不是洛家,那便是秦家,忙道:“洛三小姐一個閨中女子,怎會知道秦家的事?即使是洛老太爺與林老夫人知道的也不多,也無法與洛三小姐說多少。”
秦沐微微一笑,“桑先生似乎忘了她瞞着長輩,叫你去找禦史參奏簡景真與楊理。”
桑保元呆住了,啞口無言。過了一會兒,他面帶迷茫道:“難道洛三小姐的夢并非托詞,而是真的做了夢?”
夢?秦沐眸色一凝,置于扶手的手緊了緊。人人都會做夢,雖說晝想夜夢,但有些夢境确實詭異。既然他會做那樣的夢,洛三小姐自然也會做那樣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