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怎麼在這?”
消瘦的中年人看上去溫文儒雅。他拿着塊帕子,正在擦汗,也不知是虛汗還是熱汗。見到矜貴的青年從馬車上下來,他顧不得其他,小跑上前。
“呦,咱們世子回來了!這一路幸苦了,我做叔叔的自然要來接你啊。”
他想去拍周诩的肩膀,被他不着痕迹地躲開。二老爺也不生氣,哈哈笑着,領周诩進去。
“你祖母可想你了。你這一走啊,她身體就不太好,也沒什麼精神頭。”
“是嗎?那要多謝二叔這些日子對祖母的照顧。”
二老爺看着周诩真切的笑容,一噎,讪笑幾聲。
他不知道周诩剛回來,知不知道他兒子做的那些混賬事。老夫人前些天得了信,氣得可不輕。
“咳,快進去吧,都等你呢。”
丫鬟撩起門簾,周诩進了正堂。
“孫兒周诩給祖母請安。”
“诩哥兒——”
老夫人聲音顫抖,從位置上站起來,想要來拉他。
“母親小心。左右诩哥兒回來了,您也不用着急。”
老夫人身邊坐的美貌婦人溫聲開口。
她頭戴珠钗,身穿深色衣裙,将姣好容貌帶的幾分輕浮生生壓成了端莊大方。見周诩朝她看來,她和藹地笑了笑,“诩哥兒一路幸苦了吧?你不在,諺哥兒天天喊着要長兄呢。”
周诩對她笑笑,“勞夫人挂心。”
他走上前,任由老夫人拉住他。老夫人不住地問他在江南辛不辛苦,一路累不累。
等到她說了一會話,精神不太好了,才停下,但還是叮囑周诩,“今晚就在祖母這用膳。”
周诩自然應下。他起身告退,衆人也不敢打擾她休息,紛紛退了出來。
“大哥這次去江南,怎麼樣?”
周誠是二房出身。在老夫人面前他不敢出聲,出了歲安堂,他就活了起來,湊到周诩身邊,擠眉弄眼。
“你指什麼?”周诩一頓,桃花眼眯起,轉頭看向他。
“大哥不是知道我在問什麼嗎?當然是江南的姑娘啊。我聽說那邊的姑娘溫柔似水,都是水做的一般。身姿婀娜,巧笑倩兮——”
周诩目光微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晌,他的笑容愈發和善,“你想知道?”
周誠望着堂兄笑眯眯的樣子,忽然渾身一抖,想起了自己堂兄是個什麼樣的人。
就是天塌了,他也不會知道江南姑娘的好。
“大哥,我錯了,我錯了。大伯找你,我就先走了……”
他遠遠地見到武昌侯身邊的随從朝這邊走過來,便腳底抹油,忙不疊地走了。
“世子,侯爺找你。”
周诩來到書房,見武昌侯正坐在書案後處理公務。武昌侯的書房專門設計過,坐在書案後,書案前的人便看不清他的神色,隻能聽到他嚴肅的聲音,整個書房壓抑無比。
周诩早就習以為常。他與父親見禮後,便自顧自在圈椅上坐下來。
武昌侯找他,除了照例詢問他去江南這一趟公務,還問起了自家夫人拜托他的事。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略有些疲憊。
“那表姑娘,你找到了嗎?”
周诩眉頭微蹙,垂下眼,“我……”
“吞吞吐吐成什麼樣子!”
“是,父親。我已派人尋遍吳州周邊縣城,并沒有找到表姑娘。”
“他們那種條件的人家,在一個地方怕是八百年都不會離開。”武昌侯沉吟道,“怕是洪災之故,才斷了消息。罷了,繼續找着吧,也算給你母親一個交代。”
“是。”
周诩面色如常,恭敬應下,隻有斂下的眼中晦澀不明。
晚膳時,老夫人在歲安堂擺了宴。等衆人用過晚膳,出來時,早已夜靜更深。
周诩站在廊下,擡頭望着漆黑的天際。月光朦胧落在他身上,而他的神色卻被隐在夜色中。
“世子。”随安上前,低聲道,“侯夫人派人來說,您的院子都收拾好了。世子今晚……”
“是嗎?那走吧。”
他語氣淡淡。随安聽不出他心中的打算,隻得跟上。
到了院中,周诩毫不意外地見到繼母身邊的嬷嬷正笑容滿面地站在原地。他微微勾唇,朝那嬷嬷颔首,“替我多謝夫人。”
嬷嬷看着他走進房中後,才轉身朝正院走去。
然而她走後,便有黑影躍上牆,離開侯府,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