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我第一次沒那麼讨厭蒙東的天氣,記憶裡唯一的一次,讓我感謝那天的壞天氣,讓我能遇見你。]
自我介紹完畢,又陷入了尴尬,兩個人莫名其妙地因為一場不足以稱之為“車禍”的小事故,被命運之神就這樣安排在了一起,共度了一個慌亂的早晨。
陳暖星看到醫院走廊裡的電子表,此刻剛好八點半,她錯過了早讀跟第一節課,還沒來得及跟老班請假,不知道等老班發現少了個人,會不會直接電話打到春花那去了,今天搬家,春花也一定很忙。她可不想給她添麻煩,回頭又是一頓痛批。
想都不用想,春花會怎麼嘲諷她:“怎麼别人都沒撞,就你撞了?”“長眼睛幹嘛使的?跟你那個短命的爹一樣,不讓人省心。”諸如此類的惡狠狠的咒罵,想要一句安慰?那比登天還難。
春花以前也不這樣,至少陳暖星那個倒黴的爸爸去世之前,春花女士都是優雅的、美麗的,而陳暖星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爸爸陳冬年的突然離去,留下年邁癱瘓在床的奶奶還有她們一對母女,家裡三個女人都要吃飯,面對生活的兇狠嘴臉,再優雅美麗的女人,也會在經年的柴米油鹽裡變得面目可憎。
奶奶在陳暖星初三那年也走了,辦了葬禮,她跟春花都哭得很厲害,但也隻有她們自己知道,她們也都悄悄地松了口氣。
所以陳暖星從來不怪春花女士。
陳暖星遲疑了一下,才鼓起勇氣開口。
“那個,我剛剛看你玩手機,能給我用一下嗎?我想跟班主任請個假。”
“給你。”少年從外套兜裡掏出來手機,随手遞給了陳暖星。
黑色機身,全鍵盤按鍵的直闆手機,陳暖星之前見到過一次同款,班花孫詩雅有一次帶到學校來了,說是她爸爸從加拿大給她帶回來的,寶貝的很,有同學想借着玩玩她都不肯借,說弄壞了賠不起。
後來大家也都懶得圍觀,酸酸地說不就是個破手機麼,搞得跟個大寶貝似的。
陳暖星聽同桌陶萌萌說過,那叫黑莓手機,确實很貴。
可眼前這個少年就那麼随意地丢過來,諷刺的是被班花孫詩雅都寶貝的不行的手機竟然在這個男生的手裡顯得如此的一文不值的樣子,像丢一塊小石子一般不在意。
陳暖星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看着全黑色的機身,拿在手裡分量感很重,彩色的屏幕上寫着“BlackBerry”,還真的是陶萌萌說的,黑莓手機。
陳暖星掏出書包裡的小本子,上面寫着很多重要聯系人的電話,找到老班的電話打了過去。
“喂,孫老師嗎?我是陳暖星,我想跟您請個假……”
“不是,我受傷了,在醫院。”
“不嚴重,不嚴重,就是騎車不小心……”
陳暖星星看了一眼辰澈,少年懶懶散散地倚靠在牆上,雙手插兜,一副誰也别理我的拽樣,低着頭沉着臉不知道是在盤算着什麼,想必他對自己跟老班的對話也沒什麼興趣聽,陳暖星星接着說:“騎車不小心撞到一輛車,不過不算嚴重,醫生說骨頭應該沒事,我就是怕您以為我曠課呢,所以跟您請個假……”
孫維民是個絮絮叨叨的班主任,可能因為教語文的關系,總是話很多。在陳暖星的再三保證自己并無大礙之後,孫維民才挂斷了電話。
“不好意思,我班主任話比較多……”
“沒事。”少年伸手接過手機,此時CT室終于輪到了陳暖星,西裝大哥殷勤搶先一步,推陳暖星進了CT室拍片。
片子很快拍完,他們又回到剛剛急診醫生那裡,年輕醫生看着即時傳到電腦上的CT片子說道:“腓骨骨挫傷,問題不大,但是得養,不然小心以後落下後遺症。”
“啊?醫生,可是我得上學啊,我馬上要高考了,我不能在家休養……”
“上課應該沒事,那你去醫院門口右轉一個賣醫療器械的地方,買副拐。”
“啊?”陳暖星星怎麼也沒想到,剛剛還覺得問題不大的腿,怎麼現在就要拄拐了。
“醫生,要拄多久啊?”陳暖星星追問。
“不好說,看你恢複情況,看這片子骨挫傷的面積不大,你年紀小,應該能恢複的快一些,一到三個月吧。”
陳暖星徹底沒了希望,現在是二月中旬了,再有三四個月就高考了,突然搞這麼一出,隻能寄希望于自己骨骼清奇,一個月就能活蹦亂跳了。
辰澈推着陳暖星出來,察覺到她的低落,又不知說什麼好,隻能先陪她去買拐杖。醫院的輪椅不能推出院區,司機先去還輪椅,陳暖星單腿站立,一蹦一蹦地往醫院門口跳去。
辰澈看着眼前這個身殘志堅的女孩,歎了口氣,随後一步跨到她前面,蹲下身子,淡淡地說了一句:“上來。”
“不用,不用。”
“不用什麼不用,你打算跳到門口去嗎?這裡距離門口目測不止二百米,你不會是想把你另一條腿也跳斷吧?這樣你後半生都得賴上我了是不是?”少年半蹲着回頭看向陳暖星,發絲在風中肆意飛揚。
他怎麼連助人為樂也要這麼兇?
“……”此時陳暖星确實一蹦一跳得累得不行,主要是肩膀上還背着一個碩大的書包。辰澈又站起,微微皺着眉頭,不由分說地将她肩膀上的背包拿下來,直接挂在自己胸前,又把身子重新躬下。
陳暖星隻好乖乖地趴在少年寬闊的背上,雙手從他的脖頸環繞過去。辰澈輕松地站起,背着他往醫療器械的店鋪走去。
她的臉埋在少年的帽子裡,風沙從發燙的耳邊呼嘯而過,呼嘯的風聲剛剛蓋住了此刻狂跳不止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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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杖隻有兩種,99塊的的跟299塊的,還沒等陳暖星說話,辰澈毫不猶豫地指了指299的那副,“就要這個。”
店員将包裝撕下來,又按照陳暖星的身高調整了一下,陳暖星拄着拐杖走了幾步,很快就适應了。
他們在門口等司機開車過來,陳暖星拄着拐,仰着頭看着辰澈的側臉說道,“那個,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錢,等我攢夠了,還有醫藥費我一起還你。你可以給我一個你的聯系方式嗎?”
辰澈徹底被這個女生搞得沒了脾氣,明明是自己的錯,她還一直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搞得他良心受到了莫大的譴責。
“喂,是我的車停的不規範,即便是你追尾,但責任在我們,我也會對你負責到底的,今天的醫藥費以及這個拐杖的錢,理所應當的算到我頭上的,以及以後你上學放學,我都不會不管你的,一直到你腿好了為止。之前說你訛人,是我不對,我社會新聞看的有點多,早上又沒睡醒,有點起床氣,我跟你道歉。”
“哦。”陳暖星也懶得再搭理他。
辰澈的火藥味不僅僅來自于起床氣,而是他的逃跑計劃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徹底打亂,他本來是想今天見了校長,直接跟校長攤牌自己是被逼無奈才轉學來蒙東的,反正他那破成績,考不考就那麼回事兒,高考他都不一定會參加。
要不是自己父親的人脈,他都不一定能進來風山一中讀完最後的三個月。反正一個沒有學籍的借讀生,校長應該也不在意。
可如今,他身上有了責任,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了,很是煩躁,一想到要在這窮鄉僻壤的蒙東呆三四個月,他就渾身難受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