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就是如此。
蒙東偏遠,教育資源落後,師資力量也逐年下滑,有點人脈背景或者能力過硬的優秀教師早就被市裡的中學挖走了,剩下的要麼是年紀太大等着熬退休走不掉的,要麼就是能力不行混日子的老師。
蒙東以前還能出一兩個清北的學生,現如今,已經連續五年,顆粒無收。
陳暖星被班主任孫維民寄予了厚望,認為她是可以沖擊清北的好苗子。
老孫是朵仙葩,不在上述那兩種留守的老師分類裡,老孫年紀不算大,能力也很強,之前零星出來的幾個清北生,幾乎全都出自老孫的班級。
他為什麼不離開蒙東,去尋找更好的工作機會,陳暖星一直沒想通。
喝了半杯水之後,上課鈴響起,第三節是語文課,老孫帶着啤酒瓶底一般厚的眼鏡進了班級,手裡拿着萬年不變的不鏽鋼保溫杯,胳膊肘下夾着一卷新試卷。
他走上講台,對着門口說了聲:“進來吧。”
然後将試卷分成四摞,讓第一排的同學往後傳。
全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門口這個一臉桀骜的男生吸引了,男生一身黑衣,孤傲清隽,主要是那一臉的厭世感,說不上來的勾人。
女生們看得小心翼翼又春心萌動,想看又不好意思盯着看,都在往後傳試卷的空隙在底下小聲地交流。
男生們則一臉不爽,低聲讨論着他腳上的那雙聯名球鞋是不是山寨的。
“好了,大家安靜。新轉來的同學,來,跟大家做個自我介紹。”老孫低着頭翻着教案,說完就回身在黑闆上寫起了闆書。
已經高三下學期了,對于新同學,已經沒有必要花時間隆重介紹了,況且這學生又是關系戶,空降兵,學籍還在陵城,以後高考肯定要回原籍考,孫維民就隻走了個形式。
低頭做題的陳暖星一直沒擡頭,但是她明顯感覺到這個所謂的新生進來的時候剛剛還嗡嗡響的班級變得異常安靜。
“大家好,我叫辰澈。”簡短的自我介紹,沒有什麼很高興遇見大家,希望跟大家成為朋友,請大家多多指教的客套話,都是十幾歲的小屁孩,能互相指教什麼呢?
“好酷……”陳暖星聽着同桌陶萌萌在小聲地嘀咕着。
陳暖星隻在心裡輕嗤一聲,心說那你是沒見到他早上說我訛人的時候,更酷……
老孫寫完闆書,也沒多補充什麼,随手指了指班級最後一排的空座,“你先坐那吧,等正式開學還會調整座位。”
男生點了點頭,薄唇抿着,沒什麼表情地走了過去,經過陳暖星的座位的時候,腳步一頓,似乎剛剛意識到,原來她也在這個班級。那停頓連一秒都沒到,因為辰澈分明感覺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打量,此刻不是打招呼的好時候,于是看了一眼陳暖星的拐杖,便徑直往座位走去。
陳暖星沒什麼興趣去觀察這位轉校生,早就已經拿起筆開始做這堂課的語文試卷了,臉上波瀾不驚的樣子,辰澈經過時候還在想,還真的是個身殘志堅的好學生呢。
事實是陳暖星不止是好學生這麼簡單,她連續三年一直保持着年級第一的記錄,從未被打破。而對于她來說,沖擊清北最大的阻礙就是語文。
是的,她不會寫作文……
可能是從小就善于将自己的感覺隐藏起來,常年一張冰塊臉,對什麼都有所保留的喜歡,所以她好像沒有什麼寫作的能力,又或者說她故意把自己與這個世界共情連通的感覺器官關閉了。
沒有期待就不會有失望,這是十歲的陳暖星就知道的道理。
好在,蒙東考全國卷,作文也是議論文居多,陳暖不會寫,但是她會背。學霸就是這樣,總有自己的一套辦法。陳暖星總結了幾個萬能公式,跟做理科題一樣,直接生搬硬套。
所以寫出來的東西,毫無感情,全是技巧。
以拼搏為題寫一篇議論文,她會寫司馬遷在監獄裡寫史記的故事……
以人生的意義為題,她會寫司馬遷在監獄裡寫史記的故事……
以成長的煩惱為題,她還是會寫遷在監獄裡寫史記的故事……
老孫為此沒少批評她,“司馬遷是你什麼人?你可一個薅?就不能換個素材。”
“孫老師,這個好使……”
孫維民被陳暖星氣得不行,嚴厲禁止她的作文裡再出現司馬遷,陳暖星倒是聽話,也好辦,後來就把司馬遷換成了居裡夫人、屈原、牛頓……換湯不換藥地生搬硬套。
最後換來的結果就是——她比别人多了一個作業。
老孫要求她每天要寫日記,他信任陳暖星,不對日記内容做檢查,想起來就問一句,最近有沒有好好寫日記。日記裡總不能出現司馬遷、居裡夫人等偉大人物了吧。
一開始,陳暖星寫得跟擠牙膏一樣的艱難。一直到有一天,她發現那本日記被她寫滿,厚厚的一本,裡面反複出現了一個人的名字縮寫。
——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