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澈,你家小區進不去吧,我給你停路邊?”林筱悠看着導航對着後視鏡說道。
“嗯。”他帶着酒氣,在嗓子裡擠出了一個字。
人可以無恥到什麼地步?他沒事人一樣,依然緊緊地攥着不放手。
一直到,車子停穩,他才松開,轉身開門下車,沒有回頭,舉着手揮了一下當做告别。
“噗,這哥不裝能死。”林筱悠看着辰澈的背影吐槽,看向後視鏡卻發現陳暖星的眼睛紅紅的。
“怎麼啦?暖星?”
“可能困了。”
車子繼續往前開,開到舊城區,他留存的溫度才慢慢消散幹淨,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
陳暖星的手再次變得冰涼麻木,他就是這樣,突如其來地闖入她的世界,給她一點點溫暖,一點點的甜。
陳暖星抵達住所,上樓、開門、後背倚靠着門闆慢慢滑落,最後無力地蹲在原地,雙手抱膝。
剛剛被牽住的那隻手攤開,是一枚薄荷糖。
原來,他還記得。
[吃了火鍋後當然要吃薄荷糖啦。]
那是陳暖星為數不多的習慣之一,因為從小時候記事起的第一頓火鍋,就是以一顆爸爸剝好了的薄荷糖作為結束的。
他們曾經一起吃過一次火鍋,她隻随口提了一嘴,他找遍房間,卻隻找到了一盒草莓味的益達口香糖,勉勉強強算作清口的糖來吃了。
陳暖星看着那顆淺綠色的透明包裝紙包裹的薄荷糖,一滴熱淚掉下。
比清涼的薄荷口感先到達的,是有鹹度的眼淚。
聽說,情緒越濃,眼淚越鹹。
陳暖星不喜歡宏大的叙事,反而是那種不經意提起的小事兒,被人細心的記住才最能觸動她。
陳暖星突然想起了那個夏天即将到來的夜晚,在距離高考還剩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的時候,她因為跟辰澈一起去市裡被孫靜雅偷拍,放在貼吧裡被肆意造謠。
他挺身而出,為她打架,不理會老孫那套和稀泥的說法,愣是自己查到了謠言的源頭。
她記得那天晚上,也是他們的第一次“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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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壞學生又被你抓包了。”
那是淩晨一點鐘,辰澈回頭看見陳暖星說的第一句話。
他在寂靜的墨色深夜裡,揮動着指尖上的一點點的火光,沖她惡作劇一般地笑。
陳暖星走上前,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上的煙。搖搖頭,什麼也沒說,隻是坐在他旁邊。
纖細地手指很快速地将辰澈的煙抽出。
“幹嘛?”
“吸煙有害健康。”
随後,陳暖星将煙按滅,周遭又恢複了死寂一般的黑。
“你好像跟你爸爸關系不好?”沉默了一會兒,煙味兒慢慢融進了空氣中,最後消失不見。
“哇,這麼明顯的事情都被你看出來了。”辰澈的語氣是戲谑的。
“不想說拉倒。”
“沒什麼好說的,無非就是相看兩厭。”
“我不過也隻是他成功人生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已。高考後,還彼此自由吧。”
“你要去倫敦?”
“嗯,他找的學校,去哪裡,對我來說都沒差。”
“你好像,對什麼都不太關心。”
陳暖星很少跟人聊心事,可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她無法無視形單影隻默默發呆的辰澈,像隻被遺忘的小狗。
辰澈撇撇嘴,聳了聳肩。
蒙東的夜空很澄澈透亮,星星很多,月光也亮。
“想想如果你是我,每三年換一個新的陌生環境,認識的剛剛熟悉,然後又要離别,再次認識新的人,如此循環,也許你也會不在意吧。”
“我爸媽離婚後,我就一直跟着我爸,他做工程,到處跑,四處遊蕩。所以,我為什麼要去經營明知道過不了多久就要分開的感情?”
“如果明知道不久一段時間後會分開,那就從一開始就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進去,這樣才會讓離别不那麼難。”
說完辰澈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很少語氣一本正經地說這些,更多的時候他都是戲谑的,得過且過的,遊戲人生的。
陳暖星那一刻突然明白了辰澈性格裡的冷淡,他的禮貌跟疏離。總跟人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也明白了每次被人堵住告白時他淡漠的表情,因為他已經先一步知曉了答案。
反正都要别離。
那還不如一開始就沒有開始。
“我爸說我在陵城的事情,那不過是他把我拴在身邊的借口罷了。沒錯,我不是什麼好學生,逃課打架也都幹過,但是在他心裡,我反正就是一個爛人。”
“不好意思,大晚上的跟你說這些。”
“沒事。”
陳暖星隻是安靜地聽,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很想告訴辰澈,即便這樣,我也羨慕你,因為至少你爸還活着。
忘記過了多久,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夜風吹過,陳暖星覺得有點冷,将手臂抱住膝蓋,安靜地趴着,頭輕輕地倚在籃球架子上。
“辰澈,還有一個月而已,你就結束在蒙東的生活了,再堅持一下咯。”
“其實,我覺得蒙東,也沒那麼讓人讨厭,挺可愛的。”
“哦,是麼。”
“陳暖星,你也是。但可惜——”
你也是很可愛。
但可惜你不喜歡我。
辰澈沒說出口。
“可惜什麼?”陳暖星追問。
“可惜夏天要來了,我要走了。你說過蒙東的夏天很涼快,可惜我錯過啦。”
“切——”陳暖星扯了嘴角笑了一下。
“走吧,明天還要上課,我可不想帶壞好學生。”
辰澈站起來,側身對着陳暖星,伸出了手。
陳暖星借着微弱的光,看着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星星。
“辰澈,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嗯,你問。”辰澈的手依然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勢。
“你後來,為什麼沒再說走?離開蒙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