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綏看着溪渺的睡顔兀自出了會神,算算時間,師父好像已經睡了兩個月了,怎麼一醒來還是在睡。
聽說睡太多好像會變笨。
周綏若有所思的搬出一個小闆凳坐在溪渺旁邊,拿出林施尋給他的丹藥注解,就着一絲絲未散的雪氣看起書來。
周綏看的入神,也因為在渺萊峰沒有多少防備,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溪渺已經打着哈欠湊在他旁邊看他手裡的丹藥注解半盞茶時間了。
“師父,”周綏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他還能有亮光看書,全靠溪渺手裡拿着個夜明珠照着,“您醒啦?還困嗎?”
溪渺懶洋洋的撇了他一眼:“你真以為師父是豬啊,那麼能睡。”說罷他把夜明珠丢到周綏懷裡,“這書也是林施尋給的?晚上就别看書了,傷眼。”
周綏揣着那顆似乎要和月亮比誰更亮的夜明珠,對師父是豬這個話題沒敢吭聲。
溪渺瞥了眼那顆夜明珠,又擡頭看了眼月亮,“唔,好天氣,月色不錯,走,咱們師徒兩到屋頂看月亮去。”
渺萊峰的房屋建在高處,在屋頂上,能一覽無餘整個渺萊峰,還能隐隐約約的看見雲霧環繞的厲瓊峰。
周綏原本想返璞歸真的自己爬上去,結果一晃眼溪渺已經在頂上吹晚風了,于是周綏隻好自己吭哧吭哧的爬了上去。
溪渺:“不錯,臂力驚人啊。”
周綏過去和溪渺并肩坐下,然後不知道溪渺從哪裡掏出來了一壺酒。
周綏:“……”哪來的酒,他怎麼呆了三個月都不知道!
隻見他的師父慢悠悠的抿了一口,沒給他眼神,“菜園子我都種了,自己釀點小酒很意外嗎。”
屋頂上的仙鶴好似被他們兩個的動靜吵醒了,“唳唳”地叫了兩聲,飛到了另一頭,安靜的當背景闆去了。
兩人就着晚風,有一口沒一口的品嘗着果酒,酒并不烈,入口後還有一股淡淡的甘甜,周綏并不酗酒,但也許是夜晚的景色與晚風過于迷人,一壺酒讓他解決了一半,酒的主人更多的是在旁邊撐着頭看他喝。
溪渺好半晌看着天上懸挂的月亮,月亮未圓,缺半口。
周綏這才想起,原來已經入秋了。
這晚周綏是被溪渺帶回房間裡的,半夜醒來還看見了床案邊上放着的醒酒湯,周綏愣了愣神,摸到了自己眼角的濕意。
喝完醒酒湯,他也睡不着了,走到床邊看着外面的月色,聽見了隐隐約約傳來的樂聲——像是葉子吹出來的。
小時候周綏并沒有那麼乖巧,總愛跑去玩,永安侯給他找了好幾個夫子,夫子都不願意教。
後來來的一位夫子并不像前面來的夫子那樣,張口閉口就是家國大事,政治謀論。
這位夫子身懷許多“絕技”,會随手從窗外伸進來的枝丫上扯下一片葉子,給好動的小周綏吹曲,會在花園裡扯下草莖給他折出一個靈活靈現的蛐蛐兒,用過的廢紙也能給他折出來一個蝴蝶……
從小在侯府裡長大的小周綏哪裡見過這種小玩意,總纏着夫子教,夫子總也笑眯眯的,“小侯爺,這些乃課外玩物,我自然是可以教你,隻是課堂上要學習的内容,也不可以懈怠呀,學的好了,我才會教你這些。”
于是小周綏為了學會這些自己從沒接觸過的新鮮玩意,吭哧吭哧的努力了許久。
到後來慶帝下旨令永安侯至邊疆巡查,小周綏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也基本結束了。
那年永安侯夫婦帶着小周綏,走了一圈邊境,他發現,雖然不打仗了,但是邊疆還是苦,路上還是有許多饑民,他看着他的爹爹一邊歎氣一邊寫折子上奏,請求朝廷赈糧,然後一邊聯合地方官改善民生。
但也總有貪财的地方官。
後來朝廷又派了一個欽差下來,與永安侯一起磨刀霍霍向“豬羊”。
這趟巡查走了将将一年,才重新回到京城,這一年裡,小周綏拔高了不少,皮膚也黑了點,也變得沉默寡言了。
會用葉子吹曲兒的夫子走了,換了别的夫子,他也不再抵觸那些張口閉口家國大論的夫子了。
周綏輕輕的歎了口氣,伸出窗外扯下一片葉子,那調子他總覺得耳熟。
——隻是他太高估自己的技術了,他驚天地泣鬼神的聲音一出,原本吹曲的聲音也停了,然後氣急敗壞的碎掉了周綏手上的葉子。
周綏神色無辜的看向自己手裡的葉子,手一松,碎掉的葉子從他指間零零碎碎的掉落。
像回不去的時光。
日子風平浪靜的過了幾天,有天早上醒來,周綏發現四周的環境不再是渺萊峰他的住房的樣子了——他回到了家裡,他山下的家裡。
他掀開被子随意的将鞋子套上去,就急慌慌的跑出房門,一路跑到了大堂。
他看見他的師父正和他拘謹的父母在說着什麼。
“爹——娘——有沒有想孩兒啊!!”
“诶喲這孩子,這麼快就醒啦。”周母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摸摸他的頭,“餓不餓?想吃什麼?娘給你做點好吃的,松花糕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