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魂台動亂平息後,陸衍被押往地獄第七層,聽候發落。
東梧親自監斬,将元奎處以裂魂之刑。
之後的半個月裡,東梧閉門謝客,既不去點卯,也不召見任何官吏。
鎮陰将軍大鬧斬魂台的事被傳的沸沸揚揚,有人贊他有情有義,有人罵他太過出格。
按照陰律,陸衍劫法場,殺官吏,肯定是犯了死罪無疑。
但閻羅王遲遲不下令,不但沒有下令,還讓鬼醫解了陸衍的地鬼毒。
這個消息不胫而走,開始有官吏上書進谏,勸說閻羅王盡早将陸衍處斬,以免生變。
但是案牍疊了一大堆,堆在閻羅殿書房桌案上,一本也沒有被打開過。
又是一個小卯日,閻羅大殿内,全體官吏分列左右,齊刷刷等着閻羅王的到來。
等了許久,也不見東梧來,官吏們騷動起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李偃左右看了看,對崔允道:“殿下已一個月不點卯,崔大人不打算探望一下,看殿下是不是身體有恙?公孫大人,你說呢?”
公孫恕面色憂慮地道:“莫非斬魂台上,殿下與陸衍交手,傷到了?額,神仙打架我不大看得懂,崔大人了解嗎?”
崔允當然也不太懂,但誰勝誰負他是看得出來的。
而東梧不來點卯,絕不是因為受了傷,而是因為陸衍,這點崔允比誰都清楚。
雖然東梧與陸衍在外人看來走的不近,但他能感覺到,兩人的關系沒有這麼簡單。甚至他聽說,陸衍來南陰界,就是追随東梧來的。
崔允覺得,有必要去見一見東梧了。
于是,三判六案集體去請閻羅王點卯,這個陣仗是比較大的,再不見客就說不過去了。
奚遠通報後,東梧果然松了口,宣了崔允觐見。
奚遠把崔允帶到書房,東梧坐在案前,比一個月前瘦了些許。
東梧咳了兩聲,對崔允道:“崔大人來催我去點卯?”
崔允道:“殿下清減了許多,當注意身體才是。”
“嗯。”東梧又咳了兩聲,“我近來身體不适,若無大事,今日點卯便取消吧。”
說罷,站起身來,欲回寝殿。
崔允叫住他:“殿下打算拖到幾時?”
東梧停住,沒有說話。
崔允繼續道:“殿下應當知道不處置鎮陰将軍會是什麼後果?在凡間,變法若半途而廢會引起舉朝動蕩,君主也好,變法之臣也好,全都下場凄慘。”
東梧依舊沒有說話。
崔允道:“不僅如此,國将不國。陰界亡魂都是凡間之人,人性是不會變的,凡間變法失敗的國家,就是我們的前車之鑒,望殿下三思啊。”
東梧默然片刻,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崔允搖頭:“沒有,鎮陰将軍隻有死路一條。”
東梧道:“你先退下吧。”
崔允不肯氣餒:“殿下當知,推行律法是不可能不流血不流淚的,下官說過無數次,以為殿下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誰知殿下還是動搖了,這是萬萬不可的啊。”
東梧不想再聽下去,轉身回了寝殿。
崔允心事重重地從書房走了出來,衆官吏上前詢問,崔允隻推托閻羅王身體有恙,今日點卯照例取消。
又半個月過去,這件事持續發酵,從冥府傳到了民間。
漸漸的,民間生出來一首歌謠。
楊三郎,拆吾牆。
畜牲道,真凄涼。
陸主将,仗閻王。
殺良官,劫法場。
身入獄,魂無恙。
陰律何荒唐。
民間有人将這首歌謠寫在紙上,貼滿了大街小巷,一時間民怨沸騰。
曼珠城打架鬥毆者的親友也出來鬧事,以陸衍做文章,要求曼珠城主還這些人一個公道。
可曼珠城主還一肚子委屈呢,怎麼可能還這些人公道,背地裡對陸衍咬牙切齒,明面上還得去安撫鬧事者。
安撫不頂事,鬧事者更加不忿,跑到城主府大鬧一場,曼珠城主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吩咐陰衛們鎮壓鬧事者,又是一場互撕。
曼珠城隔壁的梁父城也出了個幺蛾子,有個鬼魂喝醉了打算找點樂子,惹怒了人家姑娘的表哥,表哥去揍醉鬼,不小心失手把醉鬼揍死了。
梁父城主要把表哥送到律法司,表哥誓死不從,說鎮陰将軍也是失手殺了人,他都沒事憑什麼殺我。
梁父城主也用武力解決問題,結果又引起一波民憤。
接二連三,這類事層出不窮,民憤一波大過一波。
各城主被逼的沒辦法,一齊跑到崔允府上,七嘴八舌地抱怨。
崔允被折騰的吃不下睡不着。最讓他憂慮的是,這件事如果還不處理,将會引起無窮無盡的騷動,甚至整個陰界都會動蕩不安。
絞盡腦汁無果,不眠不休三天後,崔允頂着倆黑眼圈,又來找東梧了。
東梧也知道,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于是,東梧接見了崔允。
東梧見了崔允,直接道:“崔大人不用勸我了,這些天的事我都知道了。這件事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了。”
要麼陸衍死,要麼改陰律。
崔允提起了心:“難道殿下打算改陰律?”
東梧道:“崔大人也說過,如果變法不徹底,相當于白折騰,那麼,那些血和淚就白流了,鎮陰柱也還會再塌一回。”
崔允放下心,試探着問:“那……難道殿下打算殺陸衍?”
東梧沒有接話。
東梧閉門謝客的近兩個月裡,也并沒有閑着,他覺得這件事沒有表面上那麼單純。
這一整件事從頭到尾,都可能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東梧避開話題,轉而問道:“崔大人認為,這件事背後有多少雙手?”
崔允沉吟道:“殿下也認為,這些事是有人刻意為之?”
東梧反問崔允:“崔大人覺得呢?”
崔允道:“我隻是隐約有猜測,可這件事太大了,我實在不敢去想,如果真的有人背後操弄,那個人手得多長。”
崔允細數來:“首先是鄭社,能讓鄭社心甘情願做替死鬼的,那必然是司主以上的級别。再有勾結百足氏,能動員百足氏出兵,也絕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還有陸将軍失手殺律法司主,怎麼能這麼巧?民間的歌謠,各起動亂,隻怕都有人在背後操縱。”
崔允說着說着,隻覺得後背發涼:“這隻是下官的猜測而已,莫非殿下尋到了蛛絲馬迹?”
東梧點頭:“從最初,元奎命人傳遞軍情時,我就有所察覺。軍情沒有及時傳到我這裡,我後面再查,那個傳遞軍情的小卒已經死了。”
崔允臉色微變,東梧繼續道:“殺元奎的命令下來,我就封鎖了将軍府的消息,但是陸衍竟然在當天夜裡就得到了消息。我後來去查,那個傳遞消息的小内侍也已經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