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淙挑了一個離刑場最近的酒館,又挑了一個臨窗的位置,與東梧邊喝邊等着看砍頭。
然而等了許久也不見陸衍被拉上刑場,奇怪地道:“這怎麼回事?砍頭的犯人裡怎麼沒有陸衍?”
東梧道:跟陰界一樣,凡人犯了罪都要先受審再行刑,成家連大獄都還沒進,砍頭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郁淙掃興地倒着酒:“那豈不是白來一趟?”
東梧道:“你這是什麼癖好,喜歡看人砍頭。”
郁淙道:“刺激,天天都是一個過法,再不找點樂子看,多無聊。”
東梧道:“我去東嶽那兒走一趟,給你找點事幹?“
郁淙連忙給東梧倒酒:“喝酒喝酒。“
大獄中幽暗不見天日,又潮又濕。
成嗣靠牆坐在地上,望着躺在草席上的成安,回想起那個夜晚。
那天晚上,成安聽到他與母親的談話,推進門來大鬧一場,他盛怒之下把他趕到祠堂罰跪,成安走後,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與母親相對無言,直到他豢養的地鬼從地底冒出來。
地鬼給他帶來了一封信,他顫抖地接過信,急忙打開,果然不出他所料,那邊終于來消息了。
信是餓鬼送來的,信上說成家不久後會有牢獄之災,全家人都會死在那場災禍裡,唯獨他可以得救。
餓鬼說他已計劃好,會制造一場意外的火災,趁大火燒起來的時候找人帶他逃出去,替身的屍體也已經準備好,他可以不留痕迹地帶着六字尺逃出來。
餓鬼說等他出來後,他會好好安頓他,讓他不要擔心。
成嗣頭腦中混亂一片,連母親催促着問他都沒有反應。
成老夫人情急中把信奪過來,看完後頭暈目眩,扶住身後的桌案,緩了好一會兒才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成嗣道:“我打算讓安兒代替我,逃出去。”
成老夫人點頭同意:“安兒還年輕,他是成家的希望,等他逃出去以後,還能給咱們成家添香火,把成家發揚光大。”
成嗣從回憶裡醒過來,大獄中安靜的可怕,這裡分不清晝夜,但從呼呼大睡的獄卒來看,應該是半夜三更。
成嗣根本睡不着,他站起身,打算走動一下,打發打發時間。
“嗣兒,你還沒睡?”老舊的獄牆那邊傳來成老夫人的聲音,不太真切。
“我睡不着。”成嗣聽到母親說話,又貼着牆坐下來,母子倆沒有再說什麼。
成嗣打破沉默:“母親,您後悔嫁給父親嗎?”
“你問的是什麼話。”成老夫人道,“當然不曾後悔。”
成嗣問:“您後悔生養我們嗎?”
成老夫人道:“更加不會後悔,不要再胡思亂想了,趕緊睡吧。”
成嗣繼續說下去:“您難道沒有想過,生下孩子之後,孩子也會背着災禍過一生嗎?”
“你是在責怪我嗎?”成老夫人嗔道,“嗣兒,你是吓糊塗了嗎?怎麼說出這種混賬話來?人活一輩子,誰能平平安安地過一世,遇到災禍本是常事。我們做父母的,誰又不是盼着兒孫好,誰還能主動把災禍帶給你們不成?”
成嗣看着成安道:“我卻後悔。”
話沒說完,成嗣腳下的土動了動,草席下突然冒出一隻墨綠色的爪子,向前抓住桌腿,将木桌掀翻在地。
蠟燭掉到地上,燭火點燃了草席,燒起一簇火苗。
成嗣心怦怦亂跳,他知道,那邊開始行動了。
火苗順着草席蔓延開,火勢逐漸大起來。
火光中,成嗣看到一個戴着笑臉面具的人穿過牢門進來,停在他跟前,将背上的黑色口袋打開,卸下一具屍體。
面具人道:“我奉命來接你,跟我走吧。”
成嗣卻不動:“我把六字尺放在我兒子身上,讓他跟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