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遠找到東梧的時候,東梧正躺在床上休息。他閉着雙眼,蜷縮在被子裡。面色如紙,嘴唇也沒有血色。
奚遠喚道:“殿下,南陰出事了。”
東梧并沒有睡熟,聽到奚遠叫他手不由自主地動了一下,費力地睜開了眼睛。
東梧半撐着坐起身,奚遠忙上前攙扶,把他扶起來靠在床邊,聽他問道:“出了什麼事?”
奚遠道:“殿下當初為了救陸将軍,讓崔大人寫信給東嶽大帝的事,暴露了。”
東梧心裡一沉:“詳細說來。”
于是奚遠把近一個月發生的事,從頭到尾,簡明扼要地告訴了東梧。
最後,奚遠補充道:“李大人已經按照禦令上的指示下了兵,前來捉拿您。我昨夜趁黑離開栖梧宮,趕緊來通風報信了,但願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
東梧抿着嘴唇,沉默不語,似乎在努力去接納和消化這個沉重的消息。
半晌,東梧才道:“沒想到他們的野心竟這麼大。我說這次發作怎麼這麼久,八成又被算計了,好讓我無力逃掉。”
說完,東梧轉頭看向奚遠:“難為你了。”
奚遠道:“臣願誓死效忠殿下,不管殿下要去哪裡,臣都會跟着殿下。”
東梧搖了搖頭:“我哪裡也不去,若我走了,陰律便會被廢除,陰界就徹底亂了。我與崔允這三十多年的心血便會付諸東流。”
奚遠眼裡含淚,想要勸他:“殿下……”
東梧道:“什麼也不必說了,這大概就是我的宿命。對了,這件事先不要告訴陸衍,若他知道了,必會……”
話未說完,門從外面被推開,陸衍站在門口,眉宇間有壓制不住的激動:“我都聽到了。殿下,你在犯什麼傻,我是絕對不會讓你白白去送死的。法場是我劫的,人也是我殺的,怎麼不治我的罪,反倒要殺你?我去找東嶽大帝說個明白,讓他治我的罪,把你給放了。”
說着,陸衍就要走出門,東梧喊住他:“回來!”
陸衍停住腳,問他:“你還去不去送死?”
東梧道:“陸衍你冷靜一點。”
陸衍道:“沖動的人是你吧?”
東梧道:“好,那我們先冷靜下來,看看事情還有什麼回旋的餘地。”
陸衍走回來在他身邊坐下,給他蓋了蓋被子,看着他道:“你還有很多選擇難道不是嗎?鳳族你可以去,隻要鳳鳴山不交人,東嶽也不能拿你怎麼樣。等這陣風波過去,我們便離開陰界,天大地大,哪裡去不得?”
東梧搖頭道:“李偃好容易抓住我的把柄,豈肯輕易放過?要麼我死,要麼陰民造反,陰界大亂。你覺得東嶽會更希望看到哪一種結果?”
“難道沒有第三條路可走了嗎?”陸衍凝神沉思,片刻後道,“還有天帝可以去找,你是他看着長大的,他又那麼看重鳳神。你如今遇到這種事,他不會坐視不管的。”
奚遠也勸東梧道:“将軍說的是,如今隻有天帝能救您了。”
東梧沉吟片刻後才道:“好,那就試試吧。”
陸衍聽東梧這樣說,緊皺的眉頭松了一些。
陸衍道:“李偃的人肯定會找來,你先暫且去鳳鳴山避一避吧。你身體還沒恢複,讓奚遠帶你去。我去找天帝求情,咱們分開行動。”
東梧道:“好。”
陸衍的心稍稍安穩了一些,他叮囑奚遠好好照看東梧,便匆匆去天界了。
奚遠邊去攙扶東梧邊道:“殿下,咱們也快走吧,再不走李偃的人就要來了。”
東梧道:“我剛剛是在騙陸衍,我不會走的,你自己走吧。”
奚遠吃驚道:“殿下您……”
東梧道:“快走吧。”
奚遠跪了下來:“奚遠說過,會誓死效忠殿下。”
東梧道:“那好,你替我去一趟将軍府,給白小芷捎些話。你不是要效忠我麼?這是我命令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奚遠紅着眼眶答應:“是!”
陸衍進了南天門,便看見司命星君搬着一大堆案牍往命格庫的方向走去。
司命星君見了陸衍,嘴巴張地老大:“這不是……鎮陰将軍陸衍麼?你從下界回來啦?”
陸衍沒心思跟司命閑聊,隻應付着嗯了一聲便繼續往裡走,卻被司命星君擋住去路。
司命星君道:“你這是要去找天帝,替東梧求情去?”
陸衍道:“對,晚輩急着去找天帝,咱們改日再叙。”
說罷,陸衍又要往裡走,司命星君再次攔住他:“千萬别去,東梧一出事兒,六皇子就去求天帝了。結果反遭天帝一頓訓斥,還把六皇子關了禁閉,将軍莫要再去觸黴頭了。”
“什麼?”陸衍如遭雷擊,連郁淙去求情也沒用麼?這件事當真不可挽回?
陸衍頭腦混沌地離開天界,他此時不知怎麼辦才好。
若是東梧,一定能想出辦法來吧,他怎麼這麼廢物?
還是先去鳳鳴山找東梧吧,青溪也在,大家一起想辦法總比他像無頭蒼蠅般亂撞好。
陸衍去了鳳鳴山,直奔鳳王居住的宮殿而去。
宮殿門口,百靈仙子滿臉憂色,正步履匆匆往百醫谷走。
陸衍攔住她:“百靈姐姐!”
百靈仙子見了陸衍,忙問:“閻羅王殿下如何了?鳳王殿下聽說了此事,按捺不住心火,就要帶兵攻打南陰,被幾位長老好說歹說勸下來,此時正在殿裡鬧絕食呢。”
陸衍驚訝道:“東梧他沒在這裡嗎?”
百靈仙子搖頭:“沒有。”
陸衍後背一涼,險些沒站穩,後退了一步。
東梧騙了他,他終究還是去送死了。
陸衍轉身,騰雲往南陰而去。任百靈仙子如何叫他,他也沒有回頭。
陸衍過鬼門關,渡忘川河,一路上撞倒好幾個沒恢複神識的陰魂。
他來到通往背陰山的那條大路上,隻見無數陰民站在路邊,擠了個水洩不通。
這條路中央,一輛囚車飛快駛過,旁邊的陰衛兇狠地驅散着陰民們。
這些陰民們神态各異,有呐喊叫好的,有沉默不語的,也有跪地默哀的。
陸衍從人群縫隙裡看到囚車一角,隻見東梧身穿白色囚衣,手腳戴着鐐铐,閉着雙眼,靜靜地坐在囚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