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之,乃是顧老王爺的字。顧驕已許久未曾聽人提起過這個名字,握住瓷盞的手一緊。
“夢裡的他還年輕得很,和朕在涼亭對弈,談到你的時候如沐春風。”
“這麼多年,朕隻在衣食住行上多念着些。你年紀大了,朕倒是忘了你的親事……”
皇帝還未說完,顧驕就直直跪下,正欲開口,又被打斷。
“你不必着急,朕知道,婚姻大事不能兒戲。”
顧驕緩下一口氣。
“但你這麼多年一直在邊境,倒也沒人教導你多的。”
皇帝大手一擡,朱公公就帶了幾名面容姣好的女子進殿。
“朕讓皇後目色了幾名丫頭,都是幹淨的,該學的都學了,你帶回去吧。”
顧驕側目,幾名女子低着頭,卻恰好讓他能看到正臉,其中兩名神貌上居然有那麼一絲像沈清。
看來行宮的一切都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裡。
這是在給他警醒。
顧驕垂頭。
“臣對這種事向來沒什麼興趣,望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未言,轉頭卻說起了另一件事。
“此次春獵一事,禁軍也不可卸責,朕已經撤了大統領的職。”
“但禁軍乃天子腳下,宮牆之鐵壁,重中之重。”
皇帝略為停頓,待顧驕擡頭與之對視,方才開口。
“朕想讓你接了這位置,護朕安全。”
顧驕有些意外,就為了讓他收個通房,居然以禁軍統領一職作補償。
他本就手握邊境大軍之權,如今還讓他領禁軍,皇帝這是鐵了心認定他不會謀反嗎?
“臣定當盡心盡力,但……”
顧驕咬牙。
“臣不能收了這幾名女子。”
“咣啷”一聲,瓷盞摔到顧驕肩上,他不閃不避,硬生生接下了。
朱公公連帶着幾名丫環皆匍匐在地,不敢發出響動。
“混帳東西!”
皇帝指着顧驕,出口大罵。
本以為這種天大的好事落在誰頭上都會歡天喜地地應下,這顧驕居然還敢抗旨。
顧驕以為别人不知道嗎?行宮天天和暗衛厮混在一起,他以為他能瞞得過誰?若不是皇帝封了好些口,明日怕是街頭小巷皆傳遍了顧驕龍陽之好的傳聞。
冷靜片刻,皇帝坐了回去。
“你就不怕朕撤了你的職?”
不僅是禁軍統領,更是邊境軍權。
但顧驕知道,若是今日退了,他與沈清便再無可能。如今朝中并無大将可用。若是如同上一世一般,胡戎戰事再起,軍權遲早會落回他手中,他倒是不怕。
“望陛下收回成命!”
顧驕雖是低着頭,彎着腰,卻未見怯意。
“你當真不怕朕殺了他?”
顧驕未動,下垂的眼簾擋住了那一閃而過的殺意。
皇帝這話算是把事情放在了明面上。
但時機過早,顧驕也不願與皇帝對上,畢竟這是上一世除卻師傅外,唯一對他算好的長輩了。
他想到皇帝提到的那個夢,大抵還是關心更多吧。顧驕心想。
“不過是個暗衛,臣也未給他名分,望陛下成全。”
皇帝冷靜下來,盯着顧驕,想從他眼中找到一絲一毫的謊言,卻沒成功。
是啊,所有人都隻會認為,隻不過是個暗衛罷了,他又在擔心什麼呢?
顧驕想玩兒,就讓他玩兒吧。
那孩子被人當成個沒名分的侍妾來玩兒,皇帝心間不自覺湧上一絲快意。
總歸是個要死,顧驕再稀罕倒也無所謂。
但顧驕當着這麼多人駁了他的面子,卻不能不懲。
“出去跪着,想通了再起。”
“是。”
顧驕未曾駁言,徑直出了大殿,跪在玉石台階上。
被傳召的大臣來來往往,進進出出,卻無一人敢停留視線。
未入伏的太陽倒也不算烈,照得人暖洋洋的。但禦書房的修繕确是上乘,烈日當空,這玉石階卻涼得刺骨。
顧驕卻沒想太多,隻是覺得今日未曾帶沈清入宮是對的,免得他病剛好,又要陪自己跪着。
這個時辰,他應該在午睡吧,也不知道自己不在,認真喝藥了沒?
禦書房内,皇帝批着手中的折子,似是無所謂地問着朱洪。
“還跪着呢?”
朱公公笑眯眯地把着扇子。
“是呢,小王爺心氣兒高,陛下别與他置氣了。”
皇帝提着朱筆繼續批折子。
“今日那幾個,你處理了吧。”
說的是殿上的幾名女子,聽了太多秘密,當然得封口。
“是,後殿幾位大人都處理妥當了。”
皇帝點頭。
起身走到殿門前,隔着金龍玉柱,好似看到了顧驕直着背跪在那裡的身影,漸漸和腦海裡的人重合。
“倒是像你娘。”
皇帝喃喃道。
朱洪沒有曾走得太近,并未聽得太清。
“皇上?”
一句輕喚,拉回神思。
皇帝回頭,仿佛什麼都沒發生,坐回案前,繼續批折子。
“讓他回府去。”
“丢人顯眼。”
言語間卻未有怒意。
朱洪暗呼一口氣,又笑道。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