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樓走了兩步,素手撫上琵琶,觸碰上弦的一瞬間,她挑了挑眉,這弦的韌性恰到好處,工藝極為精湛,看來也不是什麼凡品。她順手撥弄了幾指,音色極佳,悠遠綿長,換一手法撥彈,則是有如金戈鐵馬铮然,殺氣凜然。
琵琶,也是極好的。
李月樓輕點颔首,看了看門外,雙手交握于身前小腹處,款款出門。
今日,還需在樓中做些營生呢。錦書的箫和琵琶,便留在此處吧。用來随手彈撥奏給全然外行之賓客聽的,樓中普普通通的款式,已經足夠了。
“月樓姐姐,你今天可是起晚了哦!”
卿辭本在一處長廊邊上坐着,晃蕩着小腿,見李月樓走來,便眉開眼笑,跳下石椅後蹦蹦跳跳地小跑了過來。然後抱住了她的腿,仰頭笑着看着她。
李月樓沒說話,隻是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昨日的那位好看的公子呢?”卿辭看了看左右,有些促狹地問道,“昨日見姐姐你和他進了房間,卻沒再出來過,難道說……”
青樓裡長大的女子,多半早熟得很。
李月樓沒好氣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道:“你這小家夥,成天都在想什麼呐!沒事多學些琴棋書畫,離阿嬌、杏疏、紅簾她們幾個遠一點。我與那公子不過一見如故、飲茶暢談罷了,他去睡了客房,今早已經離開了。”
“啊,那我算是來晚了啊!”卿辭臉上明顯浮現出了失落的神色,
“對。”李月樓輕輕颔首,腦海中一浮現那熟悉的身影,心口便似乎隐隐作痛。
“那姐姐咱們走吧,可是好久沒聽你彈箜篌了呢,那邊已經有人給擺上了,就等姐姐你了呢!”卿辭畢竟還是小女孩心性,隻消一會兒便又開心起來,拽起了李月樓的手腕便向前樓跑去。
李月樓也似乎被她感染得心境淡了幾分憂愁,無奈地搖搖頭,任由這小家夥把自己拉着跑。待将至樓邊的時候,她還是會記得教導,乖乖擺好姿态,落後李月樓一步,走進了紅塵醉。
又開始了,今日的營生。
而今日,她沒有來。
李月樓怔怔地望着天邊的紅藍雙月,已經半個時辰有餘,心境,如雨後般冷清。
她,該會是什麼時候來呢?明天?抑或後天?
可是,明天,她沒有來,後天,她依然沒有來。
李月樓便這麼等着,看着天上未曾變化的雙月,一如昨夜,一如前夜。
不過,她的心思也顯然不在于月亮上,兩日的累計已經讓蒼藍冷月有了微微的變化,然而在她眼中,卻是“一如昨夜”“一如前夜”,足以證明她雖是看着月亮,但并沒有真的隻是在賞月。望月所欲何如?無非是心有所念,睹物思人罷了。
所思何人?
雲中寄錦書者。
錦書何日可寄?
李月樓原本是不知道的,可是她下一日知道了,就該是那日。
她在樓中彈着琴,訴不盡思念,是曲,亦是人。
她在樓外踱着步,散不盡留戀,對琴,亦對人。
終于,雲錦書不再猶豫,依然是男子裝束,隻不過妝容比先前要更合理幾分,起碼不會被第一眼看破是女子。
她踏入紅塵醉,推開一衆圍來的女子,眼眸直勾勾地看着高台上已經愣住不再續彈的李月樓,朗聲道:“月樓,今日,我便來給你我的交代。”
李月樓看着她,眼中的那如畫眉目,有如穹陽天光,足以暖徹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