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過了大半,逐漸趨于黃昏,門口似乎有些騷亂。宮薔柳擡眼看了一眼,旋即繼續垂下眼睑刺繡,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些穿着輕甲的侍衛。雖然實際上她已經看見并且看清了,那些制式輕甲上的紋章,那是雲家制式輕甲的标志。
“宮掌櫃何在?”
為首的侍衛統領環視了一周,完全無視了周遭的姑娘與客人,聲音铿锵有力,語氣淡漠。他的輕甲,有别于其他制式的統一模闆,顯得更加厚重一些,整體的設計也更為合身。
一時間,喧鬧也都寂靜了下來,不約而同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給到了二樓,那獨坐着的一襲大紅衣裳的女子。
宮薔柳似乎才發覺有人到來,臉上浮現一抹動人而妩媚的笑意。她優雅起身,雙手交握,順着階梯一級一級向下走着。周圍,或是賓客,或者倌人,或是那門口的侍衛,都默不作聲看着她,似乎在此刻,她才是這一方天地的最中央。
終于,她下到了一樓,站在那侍衛統領身前不遠處,躬身行了一禮,聲音柔媚而動人:“小女子便是宮薔柳,不知幾位官人,來此尋小女子有何要緊事?”
“明人不說暗話,何必如此裝模作樣呢?”統領冷哼了一聲,完全不為宮薔柳放得極低的姿态而有所緩和态度。
宮薔柳的笑容一僵,但即刻恢複了正常。她依然笑得優雅妩媚,行一禮,道:“若有要事,客官不妨随我來,尋一僻靜處相商。”
這一次,統領倒是應了下來。老爺吩咐過,萬不可别鬧出太大動靜,他要做的,就是把小姐找到然後平安帶回去。至于小姐為何會來青樓,他也覺得很奇怪,但這是老爺說的,這是最有可能的地方,所以他便帶着一隊侍衛前來尋人了。既然宮薔柳也不願聲張,那便緘默處理了也可。
先前的那句話,也隻是在人前的一個試探罷了,他哪裡知道宮薔柳會不會知道小姐藏匿于此?不過,宮薔柳的反應很平常,這倒是讓他稍稍有了些疑心。既然宮薔柳似乎是默認了那句話,也就是說,關乎小姐藏匿于紅塵醉,她是知情的?
統領打了個手勢,除了兩個随他左右的親兵,餘下的侍衛留在紅塵醉門外侯着。他也便大跨步跟着宮薔柳去往後院,眼神卻快速掃着周圍的賓客,找尋着可能的蛛絲馬迹。不過,等到他走去了後院,也沒能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不過,令他倍感意外的是,抵達了後院一隅,宮薔柳回身便是一句:“大人可是在尋雲錦書雲小姐的蹤迹?”
或許,她怕觸怒了雲家,從而招至災禍?宮薔柳既有如此一問,那她必然是知道些線索的,若是隐瞞不報,事後被雲家知道了……雲家家主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主兒。
統領保持着一個禮貌的距離,俯身抱拳,沉聲道:“的确。不知宮掌櫃可否告知小姐的去處?”
“若是……”宮薔柳頓了頓,嘴角的笑意淺淺,“我不說呢?”
統領皺眉:“何故?”
宮薔柳垂下了眼睑,依然笑得溫婉,美豔絕倫。她說:“以後,也許你會知道,也許不會,但我希望,你還是永遠都無從得知為好。”
“宮掌櫃,啞謎可沒什麼意義。”統領道,旋即向随身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當即會意,從後院門處退去。“你我皆知,當今雲家家主,可絕非易于相與之人。你說出實情,我回去禀報,此事于你紅塵醉便揭過了。”統領這句話,聲音壓得很低。
“看來,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宮薔柳笑意更甚,媚态不再,多的竟是無與倫比的美豔,“無論我是否道出雲家家主想要的答案,末了都注定化作一抔黃土。”
“為何?”統領不解。
“我還是那句話。也許你以後會知道,但我希望,你永遠都無從知道為好。”宮薔柳頗有深意地看了統領一眼。
統領從那清澈的眸子裡,看見了自己愕然的表情。可是很快的,他也從中看見了,一抹寂寥與蕭索。
“終歸是塵歸塵,土歸土啊……”
統領無言。
宮薔柳軟倒在地上,攥緊匕首的手無力垂下。她大紅的衣裳上,綻開了一朵豔紅的花,如同一朵血色的薔薇,綴在胸前,花蕊包裹着被染紅的匕首,煞是豔麗。
她的眼神逐漸渙散,最後眼裡的,是這殘陽如血的天穹,或是已不知身在何方的一人?
這成了一個的永遠的謎,獨屬于宮薔柳的謎。
統領輕歎了一聲,轉頭離去。不過,在不久以後,他很快就體悟到了,宮掌櫃的啞謎的謎底,他自己也覺得,自己若是無從得知這個結果,會不會才是最好的結局。
空曠的後院,似有不知何來的薔薇花瓣飄零。
城南門外,還有幾處薔薇叢,但這幾叢中卻隻開了一朵花。如今三月,還并非薔薇的花期,但它卻開得濃烈,豔紅如火。
風拂過,它卻兀然凋謝,花瓣飛舞于斜陽殘風,遠遊于這天地間,最後零落于塵埃。很少有這般鮮豔恣意的紅薔薇,不過它已經謝了,是人間最後一朵也指不定。
如火飛花,絕美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