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管家當即俯身行禮，面色雖不改，但細看卻能瞧見冷汗乍現。他沉聲道：“望夫人明鑒。”

“明鑒？我如何明鑒？”林素的表情再度微妙了起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但那眼神中的冷意，卻是越發的盛了。

劉管家不曾擡頭，自然看不見坐在高台上蘇二夫人的臉色眼神究竟如何。這劉家的管家，終是沒太多眼力見兒，偷着摸着去察言觀色也不明白，還兀自說着：“夫人大可遣人……”

甫一張嘴，劉管家就知道壞了，話說了半截戛然而止。或許是這一兩日的押貨路途勞累困頓，又或許是真的自己年紀大了，竟記不清蘇二爺就在南陵的事實，這不啻是緻命的錯誤。

蘇大小姐在朱樟遇了什麼，蘇二爺想必早已了解清楚，并講予蘇大小姐的娘親。如今蘇二夫人再問，雖不知緣由，但她是大緻了解整個事件的，自己居然昏了頭還想稍稍挽救一下？

林素都快被氣笑了，劉家好歹是朱樟一方大家，管家不一定需要非常機靈，但也不至于就如此蠢笨？為主子開脫倒是能理解，但在來時的路上不就應該考慮到可能面對的一切問題和狀況，并做好腹稿準備麼？如今現編的這理由未免贻笑大方了。

氣氛頓時降到了冰點。

林素也懶得多作言語，自顧自地飲茶，冷眼觀他保持着垂首行禮的儀态。

的确，她性子柔，但不代表她會接受忍耐與退讓。女本柔弱，為母則剛，任何對阿璃有不正當觊觎之人，林素都很難說服自己原諒他們。這并非什麼賠禮不賠禮的問題，他們自身犯錯與阿璃起了沖突，若是能真心實意地道歉，她也不會如此心中燃火，更何況此人居然還在試圖掩飾他們本身的錯誤，那便沒什麼好說的了，埋了吧。

“夫人，既然您對此事已有了解，詢我又意在何處？”劉管家禮畢起身，苦笑着問道。

但話語有氣，他便不懼再惹惱了蘇二夫人？

“我隻知事件結果罷了。更具體些的經過，你不妨再摻些謊話試試，看看我究竟能否辨明。”林素嘗了一口茶水，舌尖傳來微苦的滋味讓她又清醒冷靜了不少。她放下茶杯，神色明明帶着淺淡的笑意，望向劉管家的眼神，卻滿是冰冷。

“劉某不敢。”劉管家低眉道，“可我要如何自證所言非虛？”

“你隻管說，真假我自有定奪。”林素冷聲道。

劉管家心中叫苦，方才夫人還反問自己如何明鑒，而今她卻又說真假由她判斷定奪。害，這差事倒是真的苦呐……

随後，劉管家便将此事詳盡地告知了林素。不過，此事他自身也沒有親身經曆，所述的大多是暗衛所言，還有朱樟的街坊東拼西湊出來的一些碎片，大緻還原了當時的場景。事件并不複雜，還原倒也不算什麼太難。

須臾，這事情便說明白了大緻過程。劉管家隻是眼瞧着林素的表情逐漸凝重，心中也頗感無奈。這都過去半個月有餘的事了，蘇二夫人難道還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嗎？事關蘇大小姐，即使她不曾前往朱樟，但蘇二爺在朱樟鎮時日已不少了啊，她應該是第一手了解才才對吧。

又或者，這是在考校自己？答得讓他們滿意了便能一定程度上緩解代價利息？要的，是劉家這份認錯的态度吧！

自以為找到真相的劉管家更想給先前的自己兩巴掌了，說什麼不好偏要給劉公子開脫，一說謊還被發現了也是有夠尴尬的。

林素心裡生氣嗎？那自然是有些氣的，但她知道生氣也無濟于事，面上還保持着大家夫人的風度。她本就知道事情的大緻，如今聽來不過是再潤色些了細節，這管家當時也是不在場的，潤色的細節能有幾分可信度也兩說。不過既然其他已确定的事能對應上，其他的也應該差不了多少才是。

她問此事，主要是想知道阿璃如何，可他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這才是林素氣的根本原因。阿璃信裡自然是說一切安好，出門在外的孩兒誰不是報喜不報憂，這信也隻是為了讓自己安心，實際情況如何，自己未曾見過也無法得知。

還真是愁呢。

林素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讓侍女把他帶下去休息了。不論如何，人家都是來賠禮道歉的，夫君也已對那份禮進行了适當的加厚，也沒必要多為難人家。身為大家中人，該有的氣度不能少。

阿璃，願你前方的路少有坎坷吧。

林素望向遠方，眼中盡是憂心與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