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兒,你自小便生活在南陵嗎?”
顔霜的居所裡,蘇璃坐在顔霜面前,在閑談的過程中,似是無意地問出了這句話。
“顔家立足南陵數百年,早在藍晶還未立國的時候就已經紮根南陵,作為顔家子,焉能不在南陵?”顔霜飲了一口茶水,輕輕淡淡地說道。
“蘇家曆史雖未那麼久遠,但也是先祖随宇文藍高祖征戰四方而後立了家門,屬地雲渺,而我一直生活在藍晶城。”蘇璃道。
“阿璃有什麼疑慮,直問便是,提這些奇怪的問題又是何意?”顔霜看了她一眼,微微垂下了眼睑,“依你我之關系,又何須如此拐彎抹角。”
“并非拐彎抹角,隻是,隻是……我現在心裡有些無法言喻的困惑,不知如何向霜兒你開口詢問,故而才如此前言不搭後語。”蘇璃解釋起來也頗有期期艾艾的意味。
“如果這些疑慮對阿璃你而言意義非凡,大可花些時間想想如何言說,我等着便是。”顔霜的話依然很輕很淡,像是清晨的微風,掠過耳邊,帶來頃刻的溫柔。
窗外雨聲淅淅,拍打在舷窗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的半透明細長水痕。蘇璃看着那雨下的舷窗,依然沒想好如何與霜兒繼續交談下去。
夢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即使某些與現實對應上了,那畢竟也還是夢,隻是腦子迷糊中靈光一現的片段,如何能作得數?她們根本不像,論氣質,一個嬌媚恣意,一個清冷孤寒,這是經年累月才能有的個人特質,不是說變就變的。可為什麼,自己還總覺得霜兒就是奏呢?
但這還是不應該啊!霜兒是南陵顔家之人,不論是否一直生活在南陵,至少她在南陵的知名度極高。蘇霖弦也曾說過,他曾去往南陵時才知曉顔霜在南陵極有聲名。也就是說,霜兒不可能是憑空多出來的人,南陵人這一點是不會錯的。而奏,是兩百多年前的人物,就算她沒死而且修為較高能活到今天,但她是魔域聖女……
嗯?等等?
蘇璃混亂的思緒中又猛然覺察到不對。
魔域聖女?
那日遇見李錦钰,說本次商隊的目的地,可不就是魔域?
那日說的,商隊自郢州起航,經珏山,入無盡海域,先是簾卷火山,再是流影諸島,抵達流清港,最後一站是渝東雪山。而且,霜兒還知道,流清港是魔域勢力所屬,渝東雪山處在魔域本部聖臨山脈的邊緣。而後,她還對鴻元商會與北境的貿易價格表示了關心。再後來,自己向她詢問魔域曆史,她也能把它講了個詳略得當的大概。
這樣一想,嘶——
霜兒對魔域了解和關心過頭了吧?
壞了,越想越淩亂了,理不清了。
蘇璃不免有些頭疼。
在蘇璃神色變換之時,顔霜隻是安靜坐着,望着舷窗外蒙蒙的霧氣,聽着雨水打在船艙上的啪嗒聲響,時而不時飲茶一口,眼神古井無波。
可是,倘若霜兒真的是奏,她來這麼一出又是何必呢?哪怕自己前世真的是洛魂,那也是前世的事了,人死道消,死都死了就讓他過去吧,而今自己對那曾經的記憶是一點印象都沒,夢境裡那些片段根本就不能算作是記憶,自己隻是走馬觀花似的過了一遍,如何能說自己算得上是洛魂?憑那些莫名其妙領悟的劍法?那不是更離譜了嗎?
蘇璃的腦子真的很亂。
此時,她更懷疑的是,假如,假如以上的推測都是真的,那麼霜兒與自己的相逢相知,都似乎極為虛幻了起來,像是一場既定的預謀,充滿着冰冷的算計。自己逐漸而起的感情,也像是一個天大的笑話。自己真的喜歡霜兒嗎?應當是喜歡的。霜兒又可是真的喜歡自己?或許并不,她若是奏,她喜歡的,是洛魂,是那個死在了兩百多年前的劍客,自己,不過是一個替代品,一個既沒有容貌、亦沒有記憶、僅僅作為一個轉世身的替代品。
替代品,呵。
蘇璃突然有些想哭。
她是不是傻?洛魂轉了世,沒有了記憶,那他就可以說是完全不相幹的另外一個人了。哪怕說是同一個靈魂,沒有了記憶,也就意味着沒有了那些經曆所塑造的性格,最後出來一個從内到外都不一樣的人,這會是奏想要的?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睡一覺。”
須臾之後,蘇璃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憊地說道。似乎是看出顔霜微微一怔想要說些什麼,她卻擺了擺手,語氣更低沉了些:“有什麼事,下次再說吧,我真的累了。”
話罷,她起身離去,帶上門,迎面而來的,是冷冽的海風和密集的細雨。商船一路北上,而今入秋近半月,海風攜着霧雨,自是泛着一股冷意。而蘇璃,對這種感覺尤為明顯,一時間,仿若心如深淵。她冷着臉,頭也不回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昨夜心落于司,今日情沒于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