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絨……”竹歌依是苦笑。

“何必喚我阿絨，這個稱呼已經是曆史了。”顔霜打斷了他，“而今的我，是顔氏，名霜。”

（古代秦以前姓與氏不同，姓以血緣區分，氏以氏族屬地區分，如秦始皇嬴姓趙氏，是因嬴姓先祖分封趙地而取趙氏。此處取秦後的意義，即姓與氏意義一緻。）

“好吧，顔霜。”竹歌接受了改口，看着她道，“我本無意打攪，奈何殿下知曉宗主心切，特來一叙，邀你往宗門一晤。那一别後你就再沒了聲息，宗主的确很是挂念。”

一旁的青烨本是饒有興緻地聽着的，妖媚絕美的臉上還挂着淡淡的笑容。但當她聽完竹歌這一句話後，神色直接凝固了。她的表情似乎印證此刻的她倍感不可思議，但她還沒有出口質詢，竹歌就仿佛心有所感，補充道：“但殿下性子别扭，所以隻好由我……”

“竹歌！”青烨挑着眉，滿是似笑非笑的微妙神情，打斷了他的叙述，“為何你覺得，你可以代表我而出言？”

“屬下不敢。”竹歌行了一禮。

“你不敢？你敢得很。”青烨晃晃悠悠飄到了竹歌跟前，略俯視着他，語氣輕蔑。

顔霜沉默地看着這一幕，一言不發，但她的心中絕不平靜，方才青烨與竹歌的言語，同樣對她造成了極大的觸動，隻不過沒怎麼表現出來罷了。

是啊，宗門裡，還有記挂着自己的師父。此去經年，别過二百餘載的歲月，這麼多年，她又是如何呢？

可，那終年覆蓋着積雪的聖臨山脈啊，終不是适合自己的地方。不論自己是奏，還是顔霜，那聖女之位，都不是自己應該處在的位置。隻不過師父偏愛自己，加上自己對于秘典的響應奇高，這才成了世人皆知的一代魔域聖女。

正值年少輕狂，還是貪慕這些虛名浮利的時候，又怎會懂得拒絕？若是沒有遇見洛魂，以當時自己的恣意輕狂，最後或許也是在碧血堂當個分舵舵主，雄霸一方罷了。

不過，沒有如果。她遇見了洛魂，随他一同踏遍了無盡海域，方知這天地浩大。世界很大，貪玩的孩子總是晚回家，即使這般，師父也依然對她多加包容，溫柔以待。對她這麼一個被師父撿回來的孩子來說，那又豈止是師父？那不啻是她的母親。養育之恩大于天，可她卻還沒來得及回報，就因與長老之間的各種嫌隙憤然離去，從此羁鳥離舊林，池魚遠故淵，一去不複返。

這麼多年了，自己是不是，真的該回去看看？

顔霜的心，倏然有所觸動。

而另一邊，青烨也沒有多苛責竹歌，畢竟不論表現得再如何不睦，他們的私交本質上都是極好的。就像竹歌說的，青烨的确算是他看着長大的，雖然他也時常捉摸不透這小姑娘的心思——對比竹歌比青烨大上一百來歲的年齡她的确像是小姑娘——但對于這件事，他還是很清楚的，青烨的确是想讓阿絨回去見見宗主。不為别的，宗主是青烨最為敬重的人，同樣……青烨也最想在她面前證明自己。

這小姑娘，好勝心可比表面的惰怠慵懶強得多。

當然，她的性子……也的确是有些别扭，明明可以好好說話解決的問題，非得刺上幾句。倒不是想顯得自己多能耐，她雖好勝但無欲炫耀，隻因阿絨是宗主最心愛的弟子——僅此而已。

“你們聊吧，我先回客棧了。”青烨看了眼依然端坐在樹下的顔霜，倏而覺得意興闌珊。就像她自己說的，這未見之景，見過了，便過去了。

至于來此的一個目的——探查那女子究竟有何特殊之處，其實也不用多查了，光憑奏對她的關注程度，便知那女子定與洛魂有關。至于何種關系，那便等待時間來揭曉了。既已決定見過奏之後就把她放下，她身邊的人如何，對青烨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竹堂主，回返後先與我彙報。”青烨對竹歌輕飄飄地道，旋即對顔霜行了一禮，再飄然而去，正如她似谪仙般飄然而來。

場面，一時之間靜了下來。

竹歌怔怔地看了顔霜半晌，卻怎麼也無法将那張臉與記憶裡的阿絨對上。

顔霜也看着他，神色平靜，沒有分毫的波瀾起伏。

遠處青烨滞空回首，見得這一幕，輕笑了一聲：“啧，苦情得好似一出爛俗的情人會面。”這才繼續悠然飄去。

顔霜忽而站起身，撣了撣衣裙上的塵土，平淡地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曲弦。”

聞言，竹歌微怔的表情也迅速褪去，他重新浮現了那溫暖如三月春風的笑容：“阿絨，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