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又如何能斷這二百餘年的情絲？”竹歌歎道，“如此時間跨度，幾乎橫亘你的整個人生曆程，若說你能輕易斷舍離，我是不信的。”

顔霜沉默不語，但她握緊的拳上，指節已是微微發白。對啊，如何能舍？如何能把那說過的一句句“我與你一起”盡數棄之敝履？

“情種啊……”竹歌幽幽歎了一聲，也看向了夜空，目光倏地渙散了起來。

顔霜正看着月亮出神，自然沒有注意到，一旁竹歌那同樣失了焦的目光。

“你呢，這些年裡，曲弦你又如何？”

良久，顔霜才回過神來，帶着點點水色的眼看向了竹歌，饒是竹歌看着也不免起了幾許心疼之意。

“無甚波瀾，尤其在青烨成長起來以後更是平淡。”竹歌輕輕地道，“你離去以後，我随四海堂尋你許久，後領父命又随碧血堂往納維亞帝國尋一古迹，無果，遂返。

“再後來，宗主撿回來了青烨——她是棄嬰。阿絨，你知道的，在北境——尤其是靠近聖臨山脈的内陸，遺棄女嬰是常有的事。不過宗主并不太待見她，或許是幼時的她，與幼時的你性格相像。于是，我這個還未參堂的閑人，便被宗主委派教導于她。随着青烨一天天長大，她的聰明伶俐也逐漸顯現出來，也幸得我未曾接受那聖子之位，青烨得以及笄之時舉辦聖女大典，确立為聖臨宗的聖女，主六堂。又過了些年，碧血堂老堂主雲遊去了，我接任了碧血堂堂主，直至今日。”

“她，曾性格與我幼時相仿啊……”顔霜呢喃了一句，

“但長大後就不同了，要與各堂的老油條打交道，她也逐漸開始工于心計。往後，我就很難能明白她的心思了。”

“可這才是正常曆程，不是麼？宗門發展至今，聖子聖女本就是下一任宗主的儲備，隻不過我缺失了這一環節罷了。”

“也所幸缺失了，如青烨那樣的成長曆程還是太過糟心了些。”

“你們？”

“沒有。”

“果真沒有？”

“果真沒有。”

“唔……”

“阿絨，你那懷疑的眼光是怎麼回事？我比青烨大上一百多歲，曾是青烨的師長，而今是她的下屬，怎會動那種心思？”

“當初你我這一輩誰人不知，你竹曲弦最是風流倜傥？琴棋書畫、吟詩作對自是一絕，可謂天下才情共一石，你亦獨占八鬥。你不會忘了，琴這方面還是你引我入門的吧？”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況且，竹曲弦之事與我竹歌何幹？”

兩人笑談了一會兒，卻突然不約而同沉默了下來，笑意漸斂。

“也是，太長的時間過去，你我都變了許多。”顔霜輕歎了一聲，幽幽道。

“可不就是如此。”竹歌道，“珏山見你第一眼時，若非秘典的牽引感應，我也不敢認那會是你。”

“多年未見，存一份謹慎是不可避免的。”顔霜看向了懷中的蘇璃，道，“也是為了避免這小家夥胡思亂想。”

竹歌也看向了那嬌軟的小姑娘，怎麼也想象不到，這小小的身體裡，曾是那以未至聖域的實力便聲名遠播的劍術大宗師，是那冷淡卻又偏執、行事遊走于正邪之間的江湖人。

或許，這才顯得世事奇妙吧。

憶往昔，他偏執冷漠，她乖張恣意。

看今朝，她嬌縱靈動，她清冷高潔。

“那，其他人呢？”顔霜又問道。

“或留宗内各司其職，或涉外世遊曆人間，各自精彩。”竹歌應道。雖說顔霜并未指明，但竹歌自然清楚，會包括哪些人。

“那便好。”顔霜輕輕颔首。

随後，氣氛再一次默然。

“我該回去了。”竹歌起身，震了震衣袖，拂去衣上塵土，輕笑道，“這段時間我都會在珏山，領命于此。珏山的四海閣，已經安插了碧血堂之人，若阿絨你想回宗門了，不妨往四海閣尋我。”

“好。”

她如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