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煙羅看着已經遠去的黑衣男子,那介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背影略顯單薄,但依然如松柏挺拔不屈。她自然知道他為何緻歉,才見了兩面,能讓他緻歉的,也就那一次小小的争執。她該是驚訝的,原來這種骨子裡都透着淡漠與疏離的人,居然也會放下他一貫的偏執,向他人緻歉。
她自然不會覺得這是洛魂對自己有什麼意思,他太冷淡了,完全不像是會對任何人動情的模樣,這其中既包括親情友情,也包括世人津津樂道的愛情。她隻是覺得奇怪,僅此而已。
說說起來,他那把劍叫什麼名字來着?
季煙羅微微眯起了眼,像一隻轉着壞腦筋的狐狸。
似乎是叫……斷情?
這名字就很有意思了。
季煙羅端起了還冒着熱氣的瓷碗,若有所思。碗中的香油挂面荷包蛋,構成了一幕美妙又美味的圖景。
……
兩日後。
現在正是清晨,洛魂已經起身換好了單薄的練功服,開始了慣常的修行。
在客棧後廳之外,是一僻靜處,鮮少人來,以洛魂這冷清喜靜的性子,修行自然也喜歡尋一不受打擾的清淨之地。
今日,他練習的,是逝水劍法,是在北海灣一戰之後所推演總結出的第三式。這一式,名之三生,取之地府三生石之意。
三生不忘,憔悴損。
與這劍訣之婉約所對應的,他的劍較之前兩式愈發迷離難當。如果說奈何與忘川,是極盡憤怒之後的爆發,那麼三生,就是在憤怒之後的絕望與哀恸。
他一劍一劍刺着、挑着,出劍很慢,卻仿若有着大巧不工的美感,當劍式連貫起來,則是如海潮般連綿不絕的極緻殺招。
這是逝水劍法的一貫特點,或者說,是洛魂的一貫特點。他的劍,總是密密麻麻、密不透風,以極快的出劍,抹煞一切應對的可能性。他雖有劍法,每次施展卻都有所變動,哪怕是他自己所創的,也從不會一闆一眼,若是想摸透他的劍緻勝,那是不可能存在的。
的确,他的劍專注進攻而無視防禦,他的劍招也非固若金湯,同樣存在缺陷與漏洞。但在他密密麻麻的劍下,尋得破綻,并不代表有餘力破開。除非學這個瘋子,與他以傷換傷,強行滞住他的劍,并直中要害,否則,依然難以從他的劍下将他擊敗。
所以,若想真正安全地破他的劍,不若以更快的劍将他的劍招攔下,以此斷去他連成潮水攻勢的意圖。
但這一點的難度,相信每一個與他對陣過的亡魂都體驗過了。
——洛魂是個不要命的瘋子。
這恐怕是他們生前的最後想法。
練了幾遍三生,又信手拈了幾種不同的變式,洛魂才覺自己對這一式的掌握已經更上一層樓,這才稍稍滿意了些許。
他練劍,無甚淩厲,但就是這樣慢吞吞的練法,也很難讓人想到在真正的搏殺中其遠超修行時的離譜出劍速度。
随後,他又舞了幾遍奈何與忘川。
奈何不渡,天海斷。
忘川盡流,山河穿。
冷面公子練劍,神情的專注而認真。他額間細密的汗水,頰上自然的暈紅,都與他那冷清而孤高的氣質有幾分疏離,如此帶來的反差感,更使得他具有幾分别樣的美感。
他是俊美的,若是能多笑笑,想必能迷倒不少仙子。但他向來都是以冷臉示人,仿佛世間的一切都不能引起他表情的絲毫變化,也不知當初是發生了何等變故,讓他從委托人口中溫和而強大的少年,變成了如今這冷峻無情的劍客。
須臾,他盤坐而下,凝心靜氣修行了一番,便在洗沐之後換了身幹爽的衣裳,去往鎮中用早膳。
北大陸的飲食,自然與他曾經在東大陸有所不同。就拿早膳一說,在他曾經的家鄉,多是米粉、烤餅,或者直接煮上稀粥就着水煮雞蛋。而松橋鎮更喜面食,也有烙餅、饅頭之類,或者直接拿昨夜的剩飯就着麻油炒飯。
洛魂這幾日,什麼吃食都試了試,心中還是更想念家鄉的炒米粉些。
雖然他表現得冷漠孤高,但他對美食并不拒絕,口腹之欲是小道,但他偏愛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