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眼中的赤色消去,神色隻餘下了茫然,清清楚楚地寫滿了無所适從。
在她這短短的十五年生命裡,還從未親眼見過她身邊的人死去。宗門内整體還是安定的,她在一衆宗門子弟的簇擁中長大,向來嬌蠻任性,也未見有什麼嚴重後果,無非是誰誰誰被打了一頓,誰誰誰又被鬧了一番,藥園的靈草仙蘿又被禍害了一遭。
不過無所謂,聖臨宗家大業大,經得起折騰。
但是洛魂,他顯然沒有那麼大的基業。
所以他死了,死在了自己手裡。
奏現在覺得很茫然,自己是誰,在哪兒,該做什麼。她清楚地知道第一個問題,大概知道第二個問題,但第三個,她不知道,也不知道該從何知道。她抱着懷中沒有一絲力量的青年,不覺間,清淚自眼角彙聚成溪流而下。
在這長野之中,往後是來時的山林間,往前是遼闊的原野與遠方的山巒,而離她至少還有七八裡路途的鎮子,現在卻瞧不見蹤迹,興許還藏在哪座山的背後。
不過,都不重要。
因為他死了,死在了自己手裡。
奏現在覺得很無助。圈子太小,認識的人不多,相知相熟之人盡皆為宗門之人。而今無人助她,這地方,有的隻是草木和蚊蟲,以及藏匿在草木之下數不盡的砂石。
她覺得師父該是有準備的,師父那般疼愛自己,不會不做準備地放任自己跑出宗去。但她,連一個聯系師父的方式都沒有,若是師父在的話,應該沒問題的吧。
“唉……”
長野當中,一聲歎息。
奏還沒反應過來,那帶着幾許灼燙的身軀便消失在了她的懷中。她的眼瞳瞬間變得淩厲起來,什麼嬌媚或者刁蠻,此刻隻剩下了冰冷的怒火,如寒冷刺骨的火!
“冷靜點丫頭,不然,這小子可就真沒活路咯!”
并不算蒼老的聲音,但是聽着卻像是飽經了世事滄桑,如沐風霜雨雪過後的淡然。聽着并不見有幾分溫度,但也讓人心中安甯了許多,不再充滿着難以平靜的浮躁。
奏向着聲音來源看去,眼中赤色忽明忽暗,那古老蒼涼的氣息也便散發了出來,顯然随時處于可以啟用秘典的姿态。雖說她初涉江湖,但不論是從故事裡還是從同門那兒知道的消息,都足以印證江湖之險。離了洛魂,她也一樣能保持警惕,魔域這般宗門裡的子弟,哪有幾個簡單的。
于是,她便見到了一個穿着灰色長袍、戴着兜帽的男人。兜帽并不算特别寬大,不能完全擋住他的臉。故而,奏見得他那約莫三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模樣,留着短短的胡須,表情淡然之餘,又帶着幾許笑容。而洛魂,便就像是被提垃圾似的提在他手上。
“你好些待他的話,便還能有更強的說服力。”奏冷哼了一聲,語氣不善。
她當然知道面前這人不簡單,盡管不相識,但就他的出現而自己毫無覺察來看,這可不是尋常修者能做到的。她耍性子,也并非不看時間地點人物場合,但她在這種境況下依然如此恣意,自有她的考量。假若他抱以善意,那麼這句話也不會對他的善造成太大影響;假若他抱有惡意,那麼自己大概率便能見到師父了——她自己也不相信,師父怎麼可能一點後手都沒準備。
“怎麼,還怕我把這半隻腳踏進鬼門關的小子弄死不成?”男人把洛魂放下,平靜的眸子裡,亦可見到戲谑之色。不論其他,眼前這姑娘眼角的淚,可是一覽無餘。加之前面注意到的他為她擋下那股力量的侵襲,由此可見,她和這小子關系可不淺。
奏的神色不見絲毫改變,躬身行禮道:“并非如此。若前輩願出手救治,司某感激不盡,定有厚禮相贈。”
——她沒有姓氏,對外,便以師父的姓氏作自稱。
“還真是有性格。”他道。
“敢問前輩尊姓大名?”奏忽感不妥,便問道。
男人才在洛魂身邊蹲下,聞言看向了奏,頓了片刻,才咧嘴笑道:“蚩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