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很容易猜到,下一式之名就該是黃泉了——如果有的話。不過根據後世記載的“逝水七絕”,這劍法攏共七式,顯然會是存在黃泉的。就是不知,這最後一式,他會以何為名?
碧落,本意指天上,與本意指地下的黃泉相對應。單用碧落一詞,往往與甯靜、純潔與深遠之意有所聯系,表現一種神秘空靈的意境。而若是二詞聯用,便指意死亡。此處洛魂冠第五式以碧落之名,顯然意在與後者。
這一式的劍,如舊的攻勢連綿不絕。哪怕他為奏寫的無名劍法都加入了守招,他自己的逝水劍法依然堅持他自己的風格,隻求不惜代價的淩厲進攻。即便天要攔他,亦要一劍顫動星辰,窮盡碧落,乃至破滅九霄!
此去欲何?
上窮碧落,下黃泉。
兩處茫茫,何以相見?
那便遊身,貫星海而尋。
九霄碧落,星海流。
如今的他,沉澱了十數天,能力又變進入了一個新的層次。他天賦的确是極好的,劍走偏鋒,也不知究竟是推動他的助力,還是蒙上他眼的阻礙。但無論如何,既然走到了這條路上,那便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吧。這世上,向來是沒有什麼回頭路的。
又是十日過去,距離奏曾對她師父說的一月之期,倒是越來越近了。他的确就在聖臨山脈附近,但曾被擒過一次,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算進去。不過,洛魂本人,并不知道奏對她師父單方面的約定。
經過這些天的發酵,江湖上的流言,又衍生出了數個新版本。不過,對故事的兩位主人公而言也都不重要,畢竟一個對江湖傳言一聽了之無謂故事如何,一個深谙友人脾性知悉他在什麼情況會作出什麼樣的選擇。雖說江湖上人雲亦雲,他們自不會随波逐流。
奏所說的一月期限已至,但她不曾下山,自然也尋不到洛魂。
再然後,距離聖女大典的舉辦已有一整年時間,于聖臨山脈的門戶眺雲峰,也不見那身影。
夏日既沒,秋日乘風而來,奏依然沒有兌現她那不曾對洛魂說出口的承諾。而洛魂依然在原址潛修,日複一日,等着那他也不知道究竟還會不會出現的人兒。
有的人,便就是如此,在你的人生路上匆匆而過,有如昙花一現,留下最美的那一幕便失去了蹤迹。時光倥偬,那片燦爛的光輝,終會是影響一生的光景。
于洛魂而言,奏到底算什麼人呢?
親人?友人?還是對他而言似乎不太可能的心悅之人?
這個問題,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心裡似乎一直有一個人,但那人對于洛魂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亦無人知曉。隻是有時候,奏,似乎是那早已葬在故裡之人的替代品。
或許是?抑或不是?
誰又能說得清楚。
深秋。
北境聖臨山脈處,秋日未半便開始飄起了雪花。如今深秋,早已是天地一片白色蒼茫。冷自是極冷的,但洛魂仿若不覺,像是過去百日的每一天,如舊地舞着劍。斷情冷厲,在這冰天雪地中依然是玄色不改,似乎沒有雪花能落于其上,留下幾許獨屬于雪落時節的證明。
雪落皚皚,洛魂收劍入鞘,呼出的氣在凜冬之中化作了白霧,如煙散去。
明明是厚度已經可以蓋過鞋面的積雪,他所舞劍的雪面上,錯落淩亂卻又似乎有着某種韻律的腳印,卻未見一處印痕超過一分(十分之一寸謂之“分”)。他的劍法,本就不屬于飄然若仙的那種,攻勢又利又急,但還能保持如此高超的身體控制能力,足以見得其水平。
大抵是外行看熱鬧,内行看門道,似乎便有人還是不懂劍舞精髓,故而歎了一句——
“啧,舞得一如既往地難看。”
洛魂循聲望去,便見得那熟悉至極的身影,坐于樹枝,晃着小腿,正對他笑。
人生若隻如初見。
再見亦可勝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