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魂沒有理會她,他偏頭環視了周圍一圈,見到奏正躺在稍遠處的草地上。他在沉默中艱難起身,甚至是拿了一旁的斷情劍才把自己身子支起來的,以劍作杖,一步一挪地走了過去。
“我若是對她存有歹念,不論是殺是剮是離魂走術,早已付諸,你現下又能如何?”
女子依倚靠于樹邊,語意輕淡。
洛魂依然不言,執着地往前走,哪怕腿傷依然灼疼難耐。被那女子打昏過去至今,由天象來看,也不過一個時辰,這等傷勢由它自行恢複,那便基本等同于沒有恢複。甚至某些傷口因為沒有得到及時有效的處理,會變得愈發嚴重。
女子眼瞧着他走了一路血滴了一路,本身叱咤雲天的長劍如今也隻得與泥土草葉作伴,再想想方才他起身時似乎可瞧見一抹骨色,終究還是有些于心不忍。
她終是心軟的,否則這魔域之人同她有何關系,幫與不幫,對她而言幾乎都沒有影響。反倒可能是她身死道消了還更好些,魔域方面總會和赤狐鬧起來的,白狐定趁此機會與魔域聯合把赤狐壓下去,靈狐為了保證自身利益說不得也會摻和進去。鬧吧,鬧騰起來最好,反正這狐族,除卻不知所蹤的灼姐姐,與她又有何關系呢?
但她瞧見那姑娘之後,終還是替她療了傷。不論如何,灼姐姐也曾承了魔域的情,幫這顯然在魔域地位不低的姑娘一把,也不算費多大心力的事。
至于那青年?
死腦筋的犟種而已。
她沒給他治療,但也吊住了他的性命。而今,她卻還是調了幾許妖力,幫他把最嚴重的腿傷穩住。若是治療不及時,落不落得殘疾不好說,但必會影響其行動。對這麼一個二十來年歲的青年修者而言,那與殘疾似乎也沒多大兩樣了。
“謝謝。”
洛魂頓了一步,但也沒有其他多餘的舉動了,繼續向着近在眼前的奏走去。
“她無事,不過有些透支需要休息。”
女子輕淡說了句。
“總要親眼見着才安心。”
洛魂道。
如今他終于抵達奏的身邊,跪坐于旁,手落下去,卻也沒能落得下去。
奏的睡顔帶着夢似的美,恬靜安和如雲,仿佛一觸即散。她與第一眼見時自是有了許多不同,最起碼的,已經不能用小姑娘來稱呼了,長高了不少的同時,身形也更為曼妙勻稱。她的容顔,褪去了帶着嬰兒肥的青澀,變為了洛魂如何喂也多不上幾兩肉的嬌媚。
她就是如此,似踏雲而來,如攜月而去,天與雲與山與雪與她,不啻是白紙畫上點上生動的淳黑墨彩。而今,這點濃郁的墨,似也有化開褪色的趨勢,褪成那聖臨峰崖邊,獨自于寒風中盛放的臨淵雪蓮。
洛魂長舒了一口氣,擦淨了自己的手,取了一床被褥蓋在她的身上掖好。
随後,他起身,對着那女子行了長禮。隻是,那腰彎下去沒多久,便就折倒在地。
女子撫額。
這世道,何必做個好人呢?
……
奏是在夜裡醒的,睜眼瞧着夜空,便覺分外地高遠。南疆北部草原地勢低,而她往昔長居的北境聖臨山脈那海拔自不必多說,有如此感覺倒也正常。
起身發現有些困難,這才覺察到自己被一床被褥裹了一圈。想來,也便隻有洛魂會如此做了。
伴随着輕輕上揚的嘴角,她才注意到還有一人在附近。她迅速從被褥的環繞中脫身,警惕地看着那個白衣女子,退後的同時也順手抱起了躺倒在旁的隻餘四弦的瑤琴。
“敢問閣下是何方人物?”
奏看了一眼在她身旁不遠處正打坐的洛魂,絲毫沒有表現出對他的關切,隻是沉靜地向那女子問了一句。
“我是誰并不重要。赤狐屍身我已收走,既然你醒了,也該是離去之時了。”
女子答了一句,便要折向而去。
奏蹙了蹙眉,記憶回流,也便想起了自己昏倒之前所見的那身白衣。
“多謝前輩搭救。”反應過來的奏當即收回了琴,對其背影行了見禮。
“舉手之勞。”女子微微搖頭,借着月光,便能見到垂紗裡搖曳生姿的針簪挂墜。
“于我而言卻是救命之恩。”奏認真道,“還望前輩告知名諱,來日奏定有回報。”
而此,女子突然回過身來,定定地看着她。
“你是聖臨宗聖女?”
“若是宗門還認,那便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