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璃怎麼也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一位故人。
現下距離他們從蘇雲出發,已經過去了十數日,一路往西北而去,中間還繞開了藍晶西北的群山。若将蘇雲與郢州連成一條線段,通天淵大約在自蘇雲而起四分之三的位置,路途之遠,甚至經常需要陸從野帶着兄妹二人一起,以加快行進速度。
當然,按蘇璃現在的情況,她其實能夠跟上陸從野的。她當初一路從無盡海域回到藍晶,也才花了十數日的光景——洛魂所留的力量種子立大功。這并非是說陸從野還不如當初的洛魂,畢竟他也得考慮高強度的趕路對兩個煉神的修者是否友好,從而适當放緩速度。
此處點明這一點,隻是為了說明,雖說東洲幅員遼闊,但相比之下,高階修者的腳程也不算慢,不必有着橫渡一片大陸非得花上數年的隐憂。
這一行,有陸從野在,倒也算不上曲折。偶有不開眼的小強盜不想活了,也自有蘇家兄妹牌許願機齊上陣,幫助他們完成心願。而若是出現兄妹二人處理不了的局面——其實也沒出現過,早在這樣的苗頭出現之前,陸從野這麼個江湖混迹多年的老油子便會先行避讓,一路也算無所大事。
與一個賽一個的鋒芒畢露的劍修相比,陸從野這麼個修劍者,似乎過于圓滑世故了。但他本就鐘情于山水,隻是把更多心思花在了自然景觀上,對于與人沖突結怨這種于觀山看水無益的事,他自然不稀得做。再加上還帶着兩個小家夥,自然是盡量避免與人起沖突。
所以,一路上,在不急于趕到某處的時候,總是陸從野一人前行,四處察看山水風光并付諸書面記錄的同時,也順便清查确保沒有兄妹二人解決不了的問題。
蘇霖弦對他這般行徑見怪不怪,蘇璃則是經曆了适應期之後,便也愈發覺得此人有趣。也不知道,陸從野能不能寫出一部諾德爾撒版本的《山海經》出來,或者《水經注》,這樣的地理著作,倒是能滿足不少難以出遠門之人的好奇心,以此進一步認識世界。
總之,這十數日的趕路,離那通天淵,哪怕是正常的腳力,也隻剩下了小半日的路途。時間來到傍晚,三人念着舟車勞頓,今日便不再風餐露宿,尋處客棧好好休息一夜,洗去風塵,明日以更好的精神面貌上山。
這樣的念頭也不是憑空産生的,畢竟曾經陸從野來過通天淵,他記得通天淵外幾處村鎮的分布,故而特地加快腳程,在傍晚時分抵達村中,還能趕着飯點吃些新鮮熱乎的菜肴。
也正是在這客棧當中,蘇璃見到了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故人。
蘇璃來到諾德爾撒雖說已經大半年了,但所熟識的人多數都是藍晶人,甚至可以說絕大部分都是京城圈的。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故而也很能用的上故人這般詞彙,所以,這所謂故人,依然是以洛魂的視角而言。
什麼叫出乎意料呢?
就是本不該出現在此。
就像見到河裡遊着海蝦,就像見到荒原長出繁花,就像見到一位來自北境的故人,在下一個轉角,出現在了東洲小村中的一家客棧。
季煙羅,一個曾給洛魂留下了很深印象、但最後一次見面在何時都記不清的姑娘,就這樣,在一根立柱的轉角之後,兀然點亮了這幽暗的客棧。
北上至此,開過春的天日依是有着寒意,故而所見的季煙羅,裹着冬衣,戴着絨帽,圍着狐裘,搭在雲肩上邊愈顯厚重,襯着那臉蛋愈發嬌小。幾縷自絨帽中延伸出來的墨發,便像是畫中的墨筆描就,那股似狐狸般的狡黠嬌媚,便被盡數清化成了霧中的仙氣飄渺。
此時一見,便不得不讓人記起曾在聖臨宗的鐵索橋上,曾有一紅白相襯的姑娘,對洛魂有言,希望你能做自己。
可洛魂,做到了嗎?
真的做到了嗎?
蘇璃深吸了一口氣,與季煙羅的眼神短暫對視了片刻,便仿若無事地挪開。現下,他們是不認識的,也該是不認識的,所以她看過去的這一眼,就當隻是随便掃了一眼,見到一個漂亮姑娘故而多停留了片刻。
而季煙羅果真也沒有多過在意這小姑娘,獨自一人上了客棧二樓。
她真是沒什麼變化,和洛魂記憶中一模一樣,依是二十多歲的半成熟女子的風貌,體态腴美勻稱,蔚為壯觀的曲線是厚重的冬衣也掩不下的風姿,當真是令人驚心動魄的妖精。
蘇霖弦倒是沒有注意在樓梯旁一轉而過的季煙羅,哪怕她的一身紅白在這古舊的客棧中分外紮眼。他當然不至于這般眼瞎,主要是身為三人中地位最低的那個,進門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尋跑堂的問問客房情況,背對着樓梯而見不着。
而和蘇璃一樣無事的陸從野,自然是注意到了那袅娜的身影,也盯着看了片刻。他這等閱曆,自然不至于對一偶見的貌美女子動歪心思,隻是在他看來,這等地方出現這麼一個獨自行動的四海閣之人,有些可疑罷了。
陸從野是從季煙羅腰側的挂飾上注意到的,那挂飾中有一香囊,繡紋獨特,是四海閣的标志。這等标志并不常見,并非是用于确認勢力歸屬的外在表征,算是給知曉該标志之人的一種身份警告——此處,已有四海閣介入,識相與否,在君一念之間。
但此地離通天淵這般之近,四海閣真的會在這種地方作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