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個髒兮兮的小姑娘,衣裳失了原本的色澤,也不辨曾經究竟是何等顔色,其痕迹之斑駁,似在述說一路經曆了何等的颠沛流離。
她的發髻散亂,并沒有尋常小姑娘那樣被母親打理得規整,幾縷發絲貼在額前,許是被雪花打濕,便與發頂呈現出不同的光景。
她的眼睛,宛如宛如深秋時節湖面上的一汪清水,剔透,澈淨,而又深遠。與他對視的眼神之中,不免因寒光凜凜的長劍而惶恐,卻也不改那股仿佛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頑強與執拗。
而她的臉,雖被塵土與雪花共同肆虐成了髒兮兮的模樣,但還是能依稀瞧見幾分原本肌膚的細膩與白皙——如果忽略左半面的話。
小姑娘是張陰陽臉,還是一張詭異到足以令人心髒驟停的半面分。常見的陰陽臉,多是因為胎記造成,一般呈現為一片皮膚顔色有異。而她這左半面……隻能說,饒是以那少年經曆了種種慘絕人寰之事,見之還是不免驚了片刻。
硬要描述的話,她的臉仿佛被一刀劃過,從而留下了金色的紋路。這條金線,以額頭發中正中為始,穿越眉間,再斜劃過鼻側,擦過唇角,從下巴蜿蜒到脖頸,又打了個轉,從耳前繞回了側邊的鬓發,最終隐于發間。
以金線為分隔,右半面便是她那被塵土雪花所暈染過的髒兮兮的小臉,而左半面,金線所圍的内部,則是由一道一道紫黑色紋路所盤踞的。
紋路扭曲而詭異,爬滿了整張面龐,像是在臉上劃開了一道道無法愈合的裂口,流不出血,便以紫黑色的符文覆蓋其上,妖冶得不似人間之物。
更令人心悸的,還是這一道道裂口當中,還會周期性得流淌過紫色的流光。光芒很暗,但的的确确存在,每在她面上劃過一次,小姑娘的身子便會微微顫抖一下。這般的巧合,也讓少年認定,她的顫抖并不僅僅是因為天寒地凍,這紫色流光定然對她是有着影響的。
現在看來,這小姑娘便是那啜泣聲的來源,可那股令人厭惡卻又令人心底發顫的氣息,又是何來的?
最終,洛魂把目光又落回了小姑娘身上,确切地說,是落在她的左半面。
那股力量氣息的源頭,莫非也是這個小姑娘?
一瞬間,少年的眼中陰翳了下去,背光而立,垂下首時更是整張臉都陷入了黑暗當中。原本已經松了勁兒的手臂,現在重新緊張了起來,劍也因此稍稍扭過了一個輕微的角度。
夜尚未央,風雪愈重,啞光的劍身,即便是變了一點位置也很難注意到。可偏偏這小姑娘便瞧見了,本就有些惶恐的神态,如今又畏懼了幾分,瑟縮地往後動了動。
也不知這樣的舉動觸動了少年的哪根心弦,他在動手前,尚啞着嗓音問了一句:“你的名字,是什麼?”
語氣生冷到不可思議,完全不近人情。若是用這種語氣在江湖上混,怕是能因為這見面的第一句便打起來。
而問上這一句,許是為了确認她會否有着某個特定的姓氏。
“我……我叫二丫……”
“瑾白。”
小姑娘期期艾艾地說了一聲,嗓音細若蚊叮,脆弱細嫩到仿佛一觸即碎。所以,當不知何來的又一聲音強勢截入話中、把小姑娘剩下的話語逼了回去之後,她的身前便愈加惶恐。可少年仔細審視她的時候,又品出了幾許厭惡與不甘出來。
“閣下是何人?”
少年已經将劍調整到最适合出手的位置,眼中看着小姑娘,眼角餘光也不曾放過樹洞中的角角落落。隻是目之所及,除了自己與這小姑娘,再無第三人的蹤迹。
“我是黑錦,這小家夥是瑾白,明白了嗎,蠢貨。”
這嗓音仿佛來自四面八方,讓他無法辨認聲源究竟位于何處。更令他瞳孔驟縮的是,雖然語氣态度不同,但這次的長句能讓他判斷出,這稚嫩的聲線,與那小姑娘竟是一模一樣!
少年把目光落回小姑娘,而後者扯着衣角,咬着牙,眼中含着水霧,目光落在空處,卻依然帶着痛恨的憎惡。
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