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往後,你便喚作‘瑾白’。”
“我不叫瑾白,我叫二丫。”
“你瞧瞧,二丫是正常人的本名嗎?”
“可我就叫二丫,你個壞家夥,休想改我娘……”
小姑娘本是理直氣壯的,雖然聲音中似乎還帶着幾分惶恐和顫抖,但好歹還是能直面黑錦說出反抗的話來。
但最可悲的,阻止她把話說完的,并不是她厭惡又害怕的惡鬼,是她自己,更是她那身處不知多遠的母親。所以,她沉默了,沉默到不知該如何繼續把反駁的話說完。
黑錦嗤笑一聲,沒去管這小姑娘到底是什麼心思,自顧自地往前走。
的确,目前依然是黑錦掌控着身體,距離離開村落,已經過去了兩三天的時間。在這時間裡,二丫的身心悉數痊愈之後,也便蘇醒了過來。
隻是可想而知的,面對着從昏睡中醒來、身體再一次不屬于自己的情況,小姑娘又是哭又是鬧的,絞盡腦汁地用一些她覺得最惡毒的詞彙咒罵。
可惜,這些對黑錦來說,完全無用。
黑錦隻是想到了蘭因斯,有些格蘭人會養一些品種奇奇怪怪的東西當作寵物。當時腦子裡隻有修行與變強的黑錦自然是不能理解的,但現在,她似乎好像懂一點了——
當一個對你沒有任何威脅的生物在你面前張牙舞爪的,你也會覺得她可愛。
更何況,這小姑娘本身似乎也還算可愛。她所掌握的那些惡毒詞彙,簡直不堪入耳——這些詞句能被稱為咒罵?那可太侮辱咒罵這一詞彙的攻擊性了。
面對無懈可擊的黑錦,小姑娘最後也是洩了氣,嗚咽着問黑錦要把她帶去哪裡,能不能把身體還給她之類的。
黑錦自然是選擇性地忽略了後面的那個問題,也沒打算回答第一個問題,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
諾德爾撒很大,光從她在位面戰争的這幾年,就發現諾德爾撒是不輸于蘭因斯的高位格位面,除了力量上限弱了些,其他方面幾乎都是高于蘭因斯的。當然,這裡要把那個叫夏清潭的人類去掉,那個人的能力,根本不是諾德爾撒的體系能成長出來的,他絕不屬于諾德爾撒——至少不僅僅隻屬于諾德爾撒。
正因為諾德爾撒廣袤無垠,在位面戰争的那些年,黑錦也不可能盡走一遍。更何況,距離她上一次遊走于諾德爾撒,不知過去了幾個千年,時空變換,滄海桑田,當年之事之人,還能剩下幾分?
本就人生地不熟的她,如今愈發地人生地不熟。
不過,也沒必要非得有個目的地。最初的計劃自然是流産了,以她現在的狀态,沒有真正适用的身體,實力十不存一。别說回到傳奇高境的水平,哪怕在傷勢完全痊愈回到巅峰狀态,以二丫的身體,甚至連尋常傳奇的能力也發揮不出來。
換作諾德爾撒的位階來看,史詩終曲,大概是……無極巅峰?
無極巅峰,在諾德爾撒算得上是一方霸主了。但如今穩定的位面通道已經被鎖死,自身的這點水平,是無法在非穩定位面通道中存活的,也便算是失去了穿越位面的能力。
所以,她回不去蘭因斯,至于向破曉之地、向達克尼斯那個狗雜碎複仇,大約也隻能是一場夢了。
無光之域……
就讓它永遠留在黎明前的夤夜吧。
本身就是混沌的起源之地,亦是罪惡的收容之所。自己或許曾将那裡當成過半個故鄉,可這所謂的故土,終究是難以憑借她一人所救。而她自己,孤獨行走半生,做了一域之主,可最後,仍是孤獨的。
一個人孤獨地死去。
一個人孤獨地等待。
一個人孤獨地看着同一片星空,接近萬年。
不過,也都過去了,人呐,該向前看。
黑錦走上了一片山群的高峰之巅,俯瞰蒼莽林海。大風起兮,吹遍枝繁葉茂的林中,于是那葉,便循着自天邊來的風聲,開始了如浪的狂舞。
偶來幾片老了些的葉子,被強風吹來此山巅,黑錦也會将那染上了幾分枯黃的夏日擒住,随後葬于土中。來年,它會随着春日而興,再度揚起獨屬于夏日的榮光。
此間,天高雲淡,那是蘭因斯從來都見不到的天藍,藍得純粹,藍得讓人如癡如醉。
黑錦心中那些累積的陰暗的、冷漠的,甚至是癫狂的心緒,似乎也由此被清洗過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