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已然入秋,所幸天還未涼下來,二丫身着單衣,也還算過得去。
其實,這身衣裙鞋襪,并非她當初出離家門所着。那天夜裡,惡鬼掌握自己身體的最後一個夜晚,大約是因為先前被天雷轟壞了衣裙,竟跑去打家劫舍。具體也不知搶了些什麼,總之該是包括自己這一身,不然沒法解釋,為何會在那夜換了衣裙。
黑錦并未與她講明什麼,所以上述内容,都隻是二丫,或者說瑾白瞎猜的。
她不知道那天夜裡究竟遭遇了什麼,隻記得在遭了一通聲勢浩大的天雷之後,自己便昏睡了過去。再醒來時,便回歸了自己掌控身軀,開始了新的征程。
她是想過要回家的,可一來離家太遠不知路途,二來……那個家,還會要自己嗎?
出離村落之前,最後三人攔路的場面,她還未見到便被黑錦屏蔽了五感。雖然心中似有所感,但有那個惡鬼成天用着黏膩的語調在耳畔吹着風,也不禁讓她懷疑,這樣的二丫,真的會有人願意接納嗎?
這一路所見,除卻冷言諷語或咒罵,便是嫌惡遠離她的人,唯一一次感受到的幾許溫意,還是一處老村中年逾古稀的爺爺,遞給了她一隻火折子。次後,幾次感應到那惡鬼的心緒不對,她便趕緊飛也似的逃離人群。
大約,這樣就可以避免一些慘劇了吧。
她知曉,那惡鬼如今的狀态很是虛弱,或許是那天夜裡打家劫舍被高人所傷,那些奇詭的能力如今也使不出來幾分。但她還是害怕,會有無辜的人死在她面前,哪怕那些人咒罵二丫……可他們,他們畢竟罪不當死。
所以,二丫總是更願意走在人迹罕至的區域。
可是要去哪兒呢?
她不知道。
漫無目的,走走停停,像是遊蕩人間的孤魂野鬼,無所皈依處。
總之便是餓了吃些野菜野果,渴了喝些露水河水,可生食吃多了,這身子骨也不是很能扛得住。也并非沒有生過病,傷風溫病鬧肚子,都來了個遍。所幸,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可這些病,以她的身子與日常飲食而言,似乎并非全都忍忍就能過去的?
總之,日子也就這麼過着,還活着,便是最大的慰藉了。
可這有着無數修者的世上,凡人,有時活着,也并非易事。
……
大約是秋分過後,二丫抵達了一處城鎮,瞧人群的熙攘與牌坊的氣派程度,顯然是一處規模不小的地界。
其實二丫不太願意進入這般大鎮,一來是盡可能減少與人接觸,避免因為自己臉上的詭谲裂紋被人歧視;二來,也是為了保護衆人——這麼想畢竟也不算錯?那個惡鬼,有時是真懷着殺人的心思的,隻是目前可能出了什麼岔子,沒那個能力動手,可誰能知道她何時恢複過來便會大開殺戒呢?
但,她總是順着河走的,一來是不缺水,二來是也能下水摸魚。小時候和雜貨鋪二妞學的技能,在此刻也算是派上了用場。
隻是……舊事,不談也罷。
順着河走,不可避免地便會接近人類聚集地。人是離不開水的,尤其是能穩定提供充足水分的河流湖泊等,總會随機刷新人類聚集地。河流或許會流經荒無人煙的無人區,但絕不會隻在荒無人煙的地區流淌,畢竟,文明伴水而生。
所以,她在遠遠看見村落城鎮時,總會盡可能繞過去,然後繼續在荒郊野嶺中茫然前行。她也不知道去哪裡,總之向前走就行了,至于那惡鬼說的,還是一句都别信比較合适。
但這一次,她選擇了進城。
原因無他,盡管她那隻火折子用得極為小心與節約,但前日還是徹底啞火了。一直獨身行于荒郊野嶺,想要吃些熟食,便隻能靠它。往後氣候逐漸轉涼,生火取暖也将是必備的野外生存,沒有火折子,她可沒法做到像遠古先人們那般鑽木取火。
還有一個原因,便是衣物的問題。她目前這套衣裙,盡管也會洗洗,但畢竟是唯一的,除卻真正身處荒郊野嶺,很難有機會徹底洗淨晾幹。故而,這身衣裙大概是需要換的,随着天氣漸涼,還盡可能要準備厚實的衣物過冬。
所以,盡管身無長物,她也還是抱着一線希望進城。萬一,還有像那老村中的爺爺一般好心腸的人呢?
隻是,現實的冷酷,還是将她小小的希望砸了個粉碎。
“哪兒來的要飯的,去去去,别打擾我做生意!”
“這是什麼畸形怪胎,走遠點兒!”
“近期有什麼新型疫病嗎?這家夥臉上那一攤東西,不會傳染吧?”
“晦氣東西,别站我家門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