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光,是她沉入黑夜之後,所能見到的唯一的光。
哪怕這光,比蒼藍冷月還要冷,比猩紅時月還要遠,那也是夜裡照亮着她的光。她本逐漸慣常于夜中行走、熟悉于無人之境,即便非她所願,但也是目前唯一的辦法,她本要熟悉這樣的路途——倘若她從未遇見洛魂。
哪怕,隻是不曾厭棄她而已;
哪怕,隻是随手護她一命而已;
哪怕,隻是給了她食物和水而已;
哪怕,隻是告誡她人須得自愛而已;
哪怕,隻是願意坐在她身邊,聽她咕咕叨叨講了大半日的悲慘過往而已。
可這一個一個的哪怕,彙總起來,于她而言,又是何等的溫暖?恰似冬日雪後初晴的暖陽,化雪雖冷,亦不敵照在身上的光芒之暖。
一路走來,許是遇見了許許多多的人,可這些人,又有何人能比拟哥哥所帶來的暖意?于萬人中萬幸得以相逢,刹那間澈靜明通,成為所向披靡的勇氣和惶恐,恣朝暮,彀長空。
“不要留下二丫一個人,好不好……”
小丫頭抓住了洛魂的衣角,抓得很緊很緊,垂着的小腦袋,即便不去看,也能知道那雙翦水秋瞳中已滿是珠淚。
她本該堅強的,如果不曾遇見洛魂。
畢竟,她都還沒有告訴他,在秋天決定要往西去通天淵之後,她便日夜兼程、風雨無阻。可在這途中,不可能不遇見什麼人,不可能不遇見什麼事。但她,幾乎都要習慣了,甚至快要習慣面對一地的鮮血,已經能做到不因那濃烈的血腥氣而嘔吐。
她真的都快要習慣了,她真的可以變得很堅強的,可她在此時遇見了洛魂,遇見了予她溫暖的洛魂。于是,一切都土崩瓦解了。
“帶二丫一起去,好不好……”
她擡起腦袋,看着洛魂,淚眼婆娑,幾乎都無法透過那層淚膜看清眼前的人究竟是什麼神情。可這眼淚仿佛無窮無盡,愈抹愈多,她越想抹眼淚去看哥哥的神色,便越看不清,自己把自己弄得愈發慌亂。
洛魂則是垂着眼睑,不聲不響已經很久了,仿佛一尊不會說話的雕塑。
憑理性來說,不論對她還是對自己,都是各自一人上路更合适。自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不需要有另一個人來擾亂自己的生活,自己況且都隻是得過且過,有什麼資格踏足别人的生活?
此外,還是那個理由,她獨自一人,比跟自己更安全。那個名曰黑錦的幽魂,真實實力絕對是超過自己的,隻不過目前還在虛弱期,加之劍靈措不及防的出手,先前才險勝了她一次。但若是再戰一場,孰勝孰負真的很難說。所以,黑錦是絕不會讓她受什麼傷害的,她獨自去往通天淵,可比自己還安全。
“她會保護……”
“我不會。”
洛魂的話還不曾說完,那與二丫一模一樣的聲線再度發出了聲音。一開口就是老傲嬌了,非常典型的心口不一,也便隻有身為當局者的二丫看不破這一層。
即便黑錦從前的确想緻二丫于死地,但自打她的魄心撕裂融入二丫身體之後,便淡了這等想法。從那時起,她們便是生死榮辱與共。
若說這等共生關系是不得不建立的?
也不一定真就如此。
那隻猛虎,寄宿了蘭因斯荒蕪之界大魔法師靈魂的老虎,很可能是黑錦此生唯一的一次機會能憑借自己的能力脫離二丫的身體,換一具身體重新活過,還能有更好的以後。
可她放棄了,理由是熱衷冒險。
呵,誰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