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白禾一直沒回應,陸燼軒不再用語言說服,“醫、禦醫給我包紮的時候我問他們,有沒有高度數酒……就是烈酒,用來給創口消毒。他們就給找來了這些酒。包紮消耗了一部分,然後我要求留下剩餘的,方便換藥包紮時再用。”
用政客的手段來去對付一個沒有訴求的人是不容易成功的,尤其是白禾在理智上具有極強的防備心,即使他目前答應了合作,有眼睛的人卻都能看出他的抗拒和不信任。
這在一個對軍情處有直屬指揮權力、曾經親自策劃過針對敵國的間諜活動的元帥眼中看來,是不利于二人合作執行“頂替皇帝潛伏任務”的。
偏偏白禾表現出用自殺來反抗對婚姻和現狀的不滿的傾向。陸燼軒不清楚大啟國情,暫不能理解白禾——原本的白禾——為什麼對于被迫嫁給皇帝隻能消極對抗。
畢竟陸燼軒不是曆史專業的,他隻頂多了解自己祖國的大概曆史,不清楚封建帝制的社會是什麼模樣。而帝國的建立,是由于帝國人在他們原本的國家(聯邦)遭到極端種族主義者的屠、殺,不得不出逃,然後建立的國家。
當時受到迫害的人并非是同一民族,語言、文化、信仰等均存在顯著差異。于是為了凝聚這群人,當時領導他們的人選擇了君主立憲制。他們的首領阿斯塔納一世成為開國皇帝,自願放棄行使統治國家的權利,組建内閣和議院。
也就是說帝國雖然是君主立憲制,但它不是一開始就有君主的國家,而是這個國家需要用君主和皇室來形成同一的“精神符号”以凝聚國民。以至于這所謂的君主立憲在實質上是假的,皇帝及其他皇室成員根本無權幹涉政治,甚至不被允許進入政府、軍隊工作。
這就導緻了陸燼軒對皇帝這種身份的不以為然,乃至對大啟國的皇權的誤判。
至少直到此時他仍不明白,“嫁”給皇帝對于一個即将走入仕途的讀書人是多麼沉重的打擊。更何況其中還有性别的問題。
如啟國這樣的社會,男子雌伏他人總歸是違背倫常,上不得台面的。哪怕王公貴族中男風興盛,連皇帝都不避諱召侍君。
原白禾的絕望源于他對強權的無力。死不是消極抵抗,恰恰相反,這是他這樣的普通人所能做到的最激烈的反抗。
白禾對于陸燼軒這番言行感到不明所以。接着他就看到陸燼軒重新掀開床闆,并将皇帝的屍體搬了出來。
白禾臉色煞白地站在窗前,不自覺攥緊了手裡一直忘了放下的書冊,心中深深的疑惑,想象不到陸燼軒這是要做什麼。
陸燼軒先是扒掉了屍體上一看就不易燃的佩飾,例如腰佩頭冠,将它們扔在腳踏旁,再剪下一塊衣料,拿到一旁燈火上頭,邊點燃邊問:“他的衣服都是可燃的嗎?”
皇帝的衣服無不是蠶絲棉布所紡,遇火即燃,火舌霎時燃着布料,散發出些微臭味。
白禾根據他點火燒布的行為理解了他的問題,忍着對屍體的惡心和懼怕着眼一掃,“應當都是。”
陸燼軒轉頭看眼白禾,笑着說:“害怕就别看,站到門口。”
“嗯。”白禾小聲回應,小步快走地去到門邊站着。但他沒有聽話到“不看”,反而睜大眼去看陸燼軒的舉動。
他看見陸燼軒将酒傾倒在皇帝屍體周圍,濃烈的酒香頓時在殿内逸散,陣陣飄至門邊,白禾猛然明白過來。
陸燼軒打算将屍體燒毀!
烈酒易點燃,白禾曾見過禦醫點酒燙針。
即是說,陸燼軒在禦醫為他包紮時特意問了烈酒,說是用來清洗傷口,實際卻是為了這會兒點火。
陸燼軒隻将酒倒在屍體旁邊,然後向床鋪被褥、床頂帷幔及殿内懸挂的綢布絲織物等易燃物上浸了些,把他特意要求禦醫留下的紗布紮束成長條浸潤在剩下的酒液中,以作引燃物。
這裡的烈酒礙于工藝問題,酒精濃度必然不會太高,陸燼軒本也沒指望酒精火焰的溫度去燒毀一具屍體。他要的隻是它易燃的特性,能夠幫助他們在短時間内使屋内多處起火,使“這把火”燒得更旺盛些。
陸燼軒真正看中的助燃劑是燈燭油——大殿裡點的是油燈。
皇帝的寝殿寬敞華美,若要點亮整個空間,所需燈燭不少,此前陸燼軒在這裡接受禦醫包紮處理傷口,必然是需要足夠亮堂的環境的,宮人細心地給所有燈盞添了一遍燈油。
陸燼軒一盞接一盞将燈油全部傾倒在屍體的臉、手和衣服上,怕它一會兒燒得不夠好,甚至将屍體翻過來給背面也倒上了。
“油少了點,所以我特意要了酒。”陸燼軒對這樣的毀屍方法不太滿意。
但凡一會兒屍體表明燒得不夠焦,别人就有可能辨認出他的真正身份,那麼他們兩人就危險了。
可目前條件不充足,他隻能選擇火燒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