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茶水上來,何侍君已揚起笑容說:“白侍君可有表字?我們都在一個宮裡住,又同是伺候皇上,往後親近的日子還長着,不若以表字相稱。”
白禾移開視線,擺出一張冷臉道:“我既已入宮,就沒什麼表字了。何侍君可直呼我姓名白禾,也可稱我一聲白侍君。”
白禾着實年輕,年輕人便有年輕人的脾性。即便十四年的傀儡人生磨平了他的棱角,但他也清楚,在這座皇宮之中,隻有陸燼軒和他是站在一邊的。
白禾的心不大,裝不下許多人,何況是立場不明的外人。
宮人在皇宮中的生存智慧是盡量不得罪人。可白禾哪怕是過去,名義上也是一國之君,他不會奴顔媚骨讨好人,他隻會對如陸燼軒那樣的強者順從——這或許就是白禾上輩子始終是輸家的重要原因。
何侍君尴尬了瞬,恰好矢菊端茶上來,他優雅地端起茶杯,揭開蓋子撇了撇,做出品茶的姿态。
白禾也端了茶,杯中汩汩冒着熱氣,他用指尖碰了碰杯,複又擱下。然後冷眼看着何侍君品茶。
何侍君擡起臉對他一笑:“白侍君應當比我小吧?”
“上月方滿十八。”白禾說。
“我已雙十之年了,看來是我大。不知我能不能妄作兄長,稱你一聲白弟?”
白禾:“……”
這人是把自己當後宮女妃嫔了?非要“姐姐妹妹”的?
“何侍君,不知喚我來是為何事?”白禾看向何侍君。
“尋芳宮裡搬了鄰居,我比你先進宮三年,自是要關照的。今日也是想見一見你,咱們兄弟叙叙話。”
白禾着實聽不慣這樣的話,實在是太像當初太後拉着太妃口口聲聲姐姐妹妹,轉頭就把太妃送去為先皇守陵。他心裡膩味,也沒看出這個何侍君與前朝局勢的關系。
聽榮華的口氣,何侍君是曾經受寵,也就是說他現今已經失寵。一個失寵了的侍君,憑什麼身在後宮為處在前朝的父親牟利呢?
白禾暫且想不明白這點,亦不覺得何侍君如何厲害。至少這個人絕沒有陸燼軒會說話。
“我父親區區一戶部主事,高攀不上侍郎公子。”白禾用生硬的語氣拒絕道。“若何侍君無事,我想回去休息。”
何侍君表情僵了一瞬,大約是沒見過如此油鹽不進的……男寵。
都是進宮做侍君的,白禾究竟在傲什麼?
渾身透着清高孤傲的人在心裡覺得白禾傲,也是奇了。
“是是,我險些忘了。”何侍君輕敲了敲自己腦袋,“白弟昨夜裡是被皇上召去了吧?這會兒才回來。初承恩寵,定是辛苦的。明竹,去将過去太醫署給我配的含露膏拿一盒來。我許是用不上了,咱白弟可正當用呢。”
“是。”一直陪在何侍君身側的太監明竹立刻進卧房去取藥。
白禾:“……”
“白弟應當沒傷着吧?皇上向來疼人,弟弟第一次承寵,皇上定是心疼的,應該不會……”何侍君露出暧昧的笑容。
白禾卻惡心得連話也不想同他說。
原白禾的一條命葬送在這裡,怎聽得了這些話?
入宮對别人來說隻是給皇帝睡,對原本的白禾卻是在他一隻腳邁進仕途的時候硬生生截斷了未來。一個仕途斷絕的人,過往十多年的寒窗苦讀一朝成空,書都白讀了,那還要表字做什麼?
若是原白禾的表字從皇帝的另一個侍君口中說出來,對以死保清白的白禾而言是何等諷刺和侮辱?!
哪怕是現在白禾,是這個性子一點都不烈的白禾也受不了這些話。
白禾直接起身,冷冷睨着何侍君:“我累了,多謝何侍君的茶。”
他垂眼瞥了瞥茶,“此茶甚佳。”說完他轉身就走。
何侍君沒有挽留,便看着他離去。
矢菊小聲嘀咕:“主子,這個白侍君性子真古怪,小門小戶就是沒涵養!”
明竹捧了藥出來,卻沒見到白禾,隻好看向何侍君。
“舉止利落,沒受傷。提及那檔子事,面上全無春.色,反倒一下就沉不住氣。”何侍君低頭品了口茶,“昨夜皇上并未臨幸他。你們說……皇上召他去了這麼久,發生了什麼?”
兩個小太監驚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