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當然不是一個黨派的名稱,清流甚至不是一個黨派。在白禾的認知裡沒有帝國政體中那種政治黨派的概念,陸燼軒則聽不懂清流的意思,兩人對視中,白禾說,“皇上明日起随我讀書吧。”
陸燼軒:“???”
白禾十分操心地說:“不識字也就罷了,可皇上與人說話總是這裡不懂那裡不懂,便不怕會錯了意說錯話麼?”
陸燼軒:“……”
“清流是清貴之流,原是指門閥貴族。後來是說做官要清貴。意為入仕後做的官得是清貴的,品級可以不高,但要說出來便覺高貴,如太子詹事、太子少傅。”白禾目光微凝,“被公冶啟與衆妃念念不忘的沈少傅在清流中必定地位斐然。”
不知從何而來的微風拂動桌上的燈火,光芒顫動,在陸燼軒深邃立體的五官上投下陰影。白禾心中突兀閃過原白禾的記憶。
是殿試的記憶。
原白禾是在那時初見皇帝,金銮殿裡的皇帝龍袍金冠,輕佻的目光緊緊粘在原白禾臉上,原白禾不經意擡眸一瞥間撞上了那目光。
兩張相似的臉在白禾眼前重疊。
但不一樣。
白禾清晰的分辨出這是兩張不同的面孔。
陸燼軒的輪廓更硬朗,鼻梁更高,眼窩更深,眉眼間看不見太後的五官影子。真皇帝臉上卻看得出與太後的母子相。
陸燼軒和皇帝隻是形似,細看必然能辨别出兩者不同。這樣的冒名頂替能維持多久?
倘若東窗事發該怎麼辦?逃跑?陸燼軒能逃掉嗎?
他覺得陸燼軒假裝皇帝一點都不認真!當初那些話怕不是诓他!
“清流堅持不懈拉攏寒門出身的官員,是為結黨,結黨必是為營私。皇子年歲漸長,他們不可能不将手伸向儲君之位。但内閣首輔并非清流,清流定會與羅黨相争。皇上,咱們該如何?”白禾再次詢問。
這把陸燼軒給問住了,他沉默。
他其實仍然不懂清流是什麼,還有羅黨又是哪兒冒出來的,以及兩派相争他跟白禾為什麼要管。
畢竟星際國家的體制與大啟不同,黨派之間争的是選民選票,選票多的上位執政,輸家成為在野黨(反對黨)。陸元帥是帝國史上首位繞過憲法,在未加入任何政黨當選議員的前提下出任内閣大臣的特例。
他連政黨都沒加入,怎麼會去管政黨間鬥争?
不管哪個黨赢了大選,他隻要保障軍方的利益就夠了。
“我曾聽聞帝王心術在制衡,官員内鬥,尤其文官相鬥,帝王便可穩坐釣魚台,坐收漁利。但需制衡兩方實力,不可使其失衡。如今羅閣老穩坐内閣首輔之位,短時間内他一派地位穩固,可一旦皇子立儲之事出波折,清流若能握住儲君,兩方必然失衡。”白禾非常認真地在思考、擔憂,體驗上輩子沒機會經曆的事。
陸燼軒拿出懷表瞄了眼時間,都快半夜一點了。
“抱歉小白,我不懂這個。”陸燼軒直言,“我隻會打壓他們。早點睡,我回去了,晚安。”
白禾:“?”
*
白禾憂慮陸燼軒的文化水平,說教他讀書就教他讀書,翌日起了大早,等陸燼軒用完早膳便捧着書去找他。
“皇上陪我讀書。”白禾手裡抱着書,無師自通地擺出“寵妃”的模樣,當着衆宮人面一邊往寝殿裡的桌案後走一邊說。
陸燼軒:“……”
陸燼軒能怎麼辦?隻能先屏退宮人,然後老老實實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連筆都不會拿。”
白禾:“……我信。沒事的,我教皇上。”
白禾放下書,挽起袖子親自準備文房四寶,“皇上過來。”
他用龍紋鎮紙壓住空白宣紙邊沿,擺好硯台,取墨研墨,“皇上禦筆朱批用朱砂墨,這朱墨旁人不能用,司禮監批紅便代表皇上朱批的意思。朱墨不好輕用,我們先拿黑墨練字。”
陸燼軒默默搬了張椅子到桌邊,挨着白禾坐下。
白禾研好墨,先在紙上寫三個端端正正的字。“這是皇帝的名字,陸燼軒。”
白禾的字端正漂亮,陸燼軒盯着仔細辨認一會兒,問他:“我的名字是陸地的陸,灰燼的燼。怎麼寫?”
白禾擱下蘸了墨的筆,重新拿起一支筆,“軒字呢?”
陸燼軒想了想:“不知道。”
白禾深吸氣,“皇上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哪個字?”
不識字是一回事,可哪有連自己的名字應該是什麼字都不知道的?父母起名總歸有個意指。
就說宮中宮人,富貴榮華便是取自富貴榮華一詞。
“皇帝名諱這個軒字是軒轾中的軒,軒乃古時士大夫乘坐的車。前高後低為軒,前低後高為轾。”白禾對陸燼軒伸出筆,“學着我握筆。”
陸燼軒模仿他的動作用右手握住筆。
白禾觀察他握筆的動作,然後教他在硯台中蘸墨,再在紙上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