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嬰孩時期,就展現出驚人的聰慧與才智。所以不到兩歲時,就整天聽錢大友感歎:“我的乖乖是天降紫薇星,是女宰相的命!”
錢大友就是她這一世的父親,母親名叫姜婷。
因為姜婷沒怎麼念過書,所以“錢淺”這個名字就是她親爹錢大友取的。
她不太喜歡她這一世的名字。
淺,就是少。
錢淺,就是錢少,真的很不吉利。
如果可以自己取名,她希望自己叫“錢多多”,聽起來就吉利,兆頭極好。
錢大友對她這個天縱奇才的女兒寄予厚望,将三歲的她送進書院,希望她可以科考入仕,進入廟堂光宗耀祖。
這裡又與前世的封建社會有所不同。
這個世界兩千年前就出現了女帝,比前世所在世界的唐武則天還要早很多。
随後男女沖突達到了空前絕後的激烈。
男權時代對女性的打壓她非常清楚,但這個世界女權時期對男子的打壓也是不遑多讓。與被重男輕女時代被扼殺的女童一樣,女權時期無數男童被溺斃,也成為史書上無法略去的重要一筆。
而後曆經數朝、近千年的時間,性别沖突終于逐漸緩和下來。
近兩三百年,男女之間相對平等,兩性之間和平共處,十分和諧。
所以她能以一個三歲的女娃娃的身體,順利進入書院的年幼院,成為了一衆同齡兒童中,最特别的存在。
在别家娃娃哭哭啼啼不願與父母告别時,她會擺出乖巧柔順的模樣,向學士和照顧孩子的嬷嬷們行禮問安。
在别家娃娃坐在學堂,看着陌生的環境怕得哭成一片時,她一個挨一個地去問話聊天,讓學士、嬷嬷們都驚歎于她展示出的穩重友善和語言天賦異禀。
在别家娃娃熟悉環境後開始貪玩不聽話時,隻有她安安靜靜認真學習識字,對一切充滿好奇。
年幼院原本都是三歲到六歲的孩子,七歲後進入年少院。
可學士們發現,錢淺五歲便開始看年少院的書籍和課程了,于是在她通過年少院考試之後,為她辦理了越級入院。
年少院的學堂裡,孩子們都是七到十二歲的,正是調皮搗蛋、貓嫌狗棄的年紀。五歲的錢淺身軀嬌小,成日安安靜靜地坐在頭排看書學習,顯得與同窗們格格不入。
而後錢淺又于八歲時通過考試,一越進入志學院,成為書院史上最年幼的志學院學員。
同個學堂的都是十二三歲的孩子,沒人願意跟她一個小屁孩兒玩,所以不論學堂還是宿舍,她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幸好她聰慧乖巧又懂事,學士、嬷嬷們都對她格外關愛和照顧,總怕她會覺得孤單,或是被大孩子們欺負着了。
殊不知,從三歲進入學院的第一天,錢淺熱情地與其他小朋友問候,實則是在詢問,有沒有同她一樣帶着記憶輪回的人。
此後“乖順孤僻”,需要“備受照顧”的小神童,實則是在躲清淨。
叫她一個活了兩世的成年人,跟這群封建社會的孩子們玩?那才真是種莫大的折磨!
來郊遊的志學院學員之所以人少,是因為讀志學院的學員就很少。
年少院與年幼院,由朝廷和商會的商賈們補貼,學費很低。旨在讓所有百姓可以識字、懂禮守法,有基本的生活知識,做事便利,跟前世的九年義務教育差不多。
到志學院就不再有補貼了,加之有射箭、禦馬、駕車等這種耗費财力的課程,故學費極高,普通人家大都承受不起。
讀完年少院的孩子剛好差不多十二歲,不但識字懂禮,也到大瀚朝法定的工作年齡了。大多人都會選擇去做學徒之類的傭工,習得一技傍身。而繼續讀志學院的孩子,要麼是家境優渥,要麼就是奔着科考去的。
郊遊結束後,準備參加會試的考生都進入了緊張的備考狀态。
大瀚朝女子十六歲及笄,男子十六歲及冠,自此意味着人已成年,此後即可參加科考,亦可婚配。
科考跟高考不太一樣。
每年都有鄉試、會試、廷試。
鄉試、會試安排在秋季,廷試安排在春天。
想參加科考的人可以到任意書院報名,通過書院的院試考核後,以書院為途徑報名鄉試。
所有設立府衙的地區都有鄉試考點,鄉試拿到名次再去參加州府的會試。各州府會試的前三甲,再去京都城參加内閣廷試。
廷試前三甲狀元、榜眼、探花可直接進入中樞,升職更快,升職空間不可限量。
即便沒拿到廷試前三甲,廷試時會接觸諸多内閣重臣。若考生被某位朝堂重臣欣賞才華,分配些大有作為的官職,總比從地方小官做起、一點點往上爬要快得多。
錢淺以十二歲之齡破格參加會試,成績無論好壞,都是不作數的。
破格考試舉措,原是為了讓那些過于優異的考生先一步感受考場氛圍,避免緊張;也讓考生知曉自己的實力和欠缺,為迎接正式科考彌補不足。
當然,還能讓州府考官留意到這個“優秀特例”,也能讓培養出這個“優秀特例”的書院,增光添彩。
破格參加會試的考生,通常至少是十五六歲,院試的頭名可以破格參加鄉試,鄉試的前三可以申請破格參加會試。
像錢淺這樣的,十二歲申請破格參加會試的,還是大瀚朝有史以來頭一個。
錢淺正在學堂裡研看往年考試題目和優秀文章,有學士進門通知她,“小錢淺,院長說近日射、禦兩課你先不用上了,安心備考就行。”
錢淺并不意外,應道:“好的老師。”
那學士看着她滿桌的紙張,拍拍她的肩道:“不要有太大壓力。你去歲破格參加鄉試就排第三,年紀這麼小就參加會試,已經夠給書院增光了。老師為你驕傲。”
錢淺從題海中擡起頭,“謝謝老師,我會努力的。”
外出上禦馬課的同學逐漸開始回來了,錢淺從埋頭苦寫中直了直身子,揉了揉酸疼的手腕,開始收拾桌上雜亂的紙張。
一張紙掉到地上,錢淺正要撿,卻發現被人踩住。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誰。
果然,頭頂傳來江遠山的聲音,“抓緊時間多用用功,我等着看你淪為書院笑柄的時刻。”
江遠山挪開腳,錢淺“哦”了一聲,撿起紙張歸攏好,帶着所有東西目不斜視地邁出學堂,一個眼神兒都沒給他。
江遠山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氣憤非但沒有半分衰減,反而更加窩火。
一名與他年紀相仿的同窗走上來,有些谄媚地說:“遠山,你何苦總跟她一個小姑娘置氣?論學識、論家世、論人緣,她跟你哪有可比性?不過是個隻會死讀書的小呆子,哪值得你如此關注?”
江遠山看着錢淺的背影,語氣帶着懷疑:“你真的認為,她就是個隻會死讀書的呆子?”
那人有些誇張地說:“你真這麼看得起她啊?我承認她功課不錯,樂理也好,可你看她那小胳膊小腿兒,連弓箭都拉不開!”
旁邊有人湊過來搭話:“你們還記不記得她前兩年第一次上馬?個兒頭比馬腿高點有限,騎在馬上都快吓哭了!哈哈哈哈……”
江遠山斜了那人一眼,幽幽道:“科考又不考射、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