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徐芷蘭的侍女抱了一個精緻的匣子來,說是徐王妃命她送給逍遙姑娘的。
錢淺打開一看,裡面有好幾樣素雅精緻的首飾、钗環,雖不似王宥川送的那樣華貴,但一看也價值不菲。
錢淺遲疑地問:“這是賞賜還是送禮?”
侍女有點懵:“呃,王妃說姑娘喜素淨,就猜測姑娘的喜好,選了這些命我送來。王妃與姑娘投緣,當是友人之間的贈禮。”
錢淺将匣子放回侍女手上,“那麻煩你轉告王妃,這些我不能收。菁菁已然将昌王府的賞賜轉交給了我,王妃昨日也親自前來當面感謝過了,此事日後無需再提。若是友人相贈,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不喜與人收送禮物,還請王妃體諒。”
侍女隻好原封不動又帶回去了。
王宥川有些不解地問:“為何要在意是賞賜還是送禮?”
錢淺道:“賞賜是上位者賜予下位者的獎賞,是單向的,而送禮是需要禮尚往來的。我沒有跟王妃禮尚往來的能力。”
王宥川啞口無言,顯然有些氣悶。
沈望塵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深幽晦暗讀不出情緒。
姚菁菁忍不住有些傷感:“你一定要分得這麼清楚、活得這麼理智嗎?不願建立關系,不求回報,對誰都沒有期待。”
錢淺理所應當地說:“這樣沒有壓力啊,輕松些不好麼?”
姚菁菁很挫敗:“可是,可是我想跟你建立關系嘛……”
錢淺睜大眼睛,訝異反問:“咱們關系還不夠親密嗎?”
姚菁菁糾結地說:“夠是夠的……”隻是這關系,是我需要你,而你不需要我。但後面那句她沒說。
“罷了罷了!反正我會纏着你不撒手的。走走走,咱們去玩!”姚菁菁拉起錢淺,歡歡樂樂地去玩了。
姚菁菁看重投壺的一個小彩頭,是一支長長的檀木簪子,“逍遙!我覺得那隻簪子很适合你哎,正配你這種看破塵世的方外之人!看我去給你赢回來!”
毫不意外的,沒有赢。
王宥川也投了一遭,仍舊沒赢。
姚菁菁推沈望塵:“沈望塵,你吃喝玩樂樣樣精通,投壺自然不在話下!你去你去!來把簪子給逍遙赢回來!”
沈望塵笑着去了,最後還真赢回來了。
他把簪子遞給姚菁菁,姚菁菁拿到手裡反複看了看,“嗯,做工很精緻了。來,我給你插上。”
姚菁菁剛幫錢淺插好,徐芷蘭便來了,“果然還是菁菁更懂逍遙的喜好。”
幾人連忙行禮,徐芷蘭來到錢淺也輕輕行了個禮,對錢淺說:“逍遙,晨間是我冒昧了,望你勿怪。”
錢淺趕緊說:“這是哪裡的話?你莫要多心了。”
“芷蘭你不要多想,逍遙一貫這樣的。”姚菁菁替她扯開話題,“你瞧,我們剛為她赢回了一支簪子。走,咱們再轉一圈,看上那件彩頭适合誰,咱們便一起幫他赢回來!”
五個人轉了幾圈,姚菁菁給王宥川赢得一枚玉扳指,錢淺赢下一枚鎏金鑲翠魚形帶鈎,是腰帶上的挂飾,便随手給了沈望塵。後來錢淺又赢下一枚小小印石,姚菁菁有昨日木樁上搶的彩頭,這個印石本來該給徐芷蘭了,誰料王宥川非說很喜歡,硬是被他搶了去。
可惜直到晌午用飯,幾人也沒再赢得别的東西,隻有徐芷蘭什麼彩頭都沒拿到。姚菁菁一頓數落王宥川,要他下午定要給徐芷蘭赢回一個彩頭做補償。沈望塵卻提議,不如下午去河上泛舟釣魚,他給大家做魚湯喝。
渭水河上除了那艘大龍船,還有幾艘小船,供人釣魚消遣的。說是小船,隻是因龍船在旁顯得很小,其實也有挺大的船篷,内裡座位寬敞,足夠三四個人躺着歇息。
姚菁菁一聽便興奮了,趁着大家午飯後要休息,小船都空了下來,趕緊搶占了一條。
沒帶侍衛侍從,就他們三女兩男五個人上了小船,徐芷蘭還帶了古琴。
姚菁菁對錢淺說:“芷蘭的琴技在京都十分有名的,今日咱們可以大飽耳福了!”
幾人沒有劃船的經驗,廢了好大的勁,折騰許久才來到一處河面稍寬的地方。随後姚菁菁、王宥川、沈望塵排排坐,靠坐在小闆凳上,放下了魚鈎。
錢淺與徐芷蘭坐在船篷内聊天,看他們鬥嘴嬉笑。
徐芷蘭問錢淺:“不知你喜好什麼口味?”
錢淺想了想:“我不喜苦味,其他都可。”
徐芷蘭問:“我觀你身形纖薄,是不喜葷腥?”
錢淺否認道:“沒有。其實平日肉吃的很多,飯食吃的也不少,無奈就是不長胖。”
徐芷蘭輕輕柔柔地說:“我還算做得幾手拿手的吃食,回頭做給你嘗嘗。姑娘家還是豐腴些好,身體才能康健。”
錢淺心想,真是個溫柔恬靜的女子,笑笑說:“能品嘗到王妃的手藝,我可真是三生有幸了。”
徐芷蘭聞言卻有些局促:“我是不是,又讓你不自在了?”
錢淺覺得她有些忐忑不安,忙說:“沒有沒有,你怎麼舒服怎麼來。”
徐芷蘭不敢再多說,她帶了琴,便問:“我為你撫一曲吧?你喜歡什麼曲子?”
錢淺道:“你現在想到什麼,就撫什麼吧!”
姚菁菁半天沒釣上來,早就坐不住了。悠揚舒緩的琴聲響起,她立即放下魚竿回了船篷,坐到二人對面聆聽美妙的琴音。姚菁菁剛坐定不久,王宥川後腳也進來了,他不好與錢淺和徐芷蘭去坐,便隻能坐到姚菁菁旁的空位上。
衆人都有午睡的習慣,先前在外面釣魚時,王宥川和姚菁菁便犯了困。此刻坐在船篷裡,小船在水面上微微搖蕩,徐芷蘭彈奏的又是放松閑适的曲目,王宥川聽了兩曲便斜靠着睡着了。姚菁菁也支不起眼皮,沒一會兒就歪在王宥川身上睡去了。
錢淺脫下外衣,蓋到姚菁菁身上。
徐芷蘭停下手,錢淺對她說:“你也打個盹兒吧!”
徐芷蘭問:“你呢?”
錢淺道:“我去釣魚曬太陽。”
*
錢淺拿了個鬥笠遮在腦袋上遮陽,坐到了先前姚菁菁的位置,與沈望塵隔了個空位。
她拉起魚竿看了看,魚餌已經沒了,隻有空空如也的鈎子,她拿了一點兒餌料挂在上面,再次甩下魚竿。
釣魚顯然沒有想象中容易,她盯了水面良久,感覺魚竿有動靜就拉起來看看,卻總是空空如也。
沈望塵笑她:“釣魚需要耐心。小動靜都是魚在試探,要有足夠的耐心等魚兒咬上勾再拉起來,否則就會把試探的魚吓跑。”
錢淺往他的魚簍裡看了看,果然已有兩尾小魚了,也沒說話,繼續安靜地盯着魚竿。
沈望塵見她把外衣給了蓋在姚菁菁身上了,便脫下外衣扔給她:“你不是怕冷麼?河面上潮,别着了涼。”
錢淺将衣裳遞回去:“我不冷。日頭正好,曬在身上挺暖和的。”
沈望塵隻是看着她,并沒有接。錢淺回頭看了一眼船篷裡,徐芷蘭用手斜支着下巴,閉着眼睛打盹,便起身去将衣裳蓋到了徐芷蘭身上,又坐回來。
沈望塵挑了下眉,不再說話。
錢淺閉着眼睛,用手感觸着魚竿的。一段時間後,又有魚兒試探觸碰魚鈎,她耐着性子不動,終于等到一個稍大的動靜,明顯感覺魚竿略微一沉,立即擡杆。
果然,魚鈎上咬着一尾小鲫魚。
她笨拙地将魚竿撤回,卻因沒有經驗,看着長長的魚線下,魚兒在魚鈎上折騰掙紮,有些手忙腳亂。
旁邊的沈望塵忙幫她握住魚竿往回撤,又拿起抄網接住了魚。
小鲫魚在抄網裡拼命掙紮,錢淺隔着網被甩了一臉水,連鬥笠都晃掉了,半跪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按住魚。
“你瞧,不小呢!”她抓着魚高興地說,臉上綻放出燦爛喜悅的笑容,漫天華彩盡收在瞳眸中,亮得如高懸的太陽一樣耀眼。
沈望塵難得見到她這個模樣,心裡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感,情不自禁地伸手擦去魚兒甩到她臉上的水珠。
溫暖的指尖摸到錢淺的臉上,她呼吸瞬間亂了節奏。
沈望塵深邃的五官不笑時會顯出一股子鋒銳之氣,但他很愛笑,吊兒郎當的輕佻模樣便掩蓋了那抹淩厲。
然而此刻他近在咫尺的俊臉,既不見鋒銳之氣,也不見輕浮之意,隻有淺淺的、極其溫柔的笑意。那眼中閃着細碎的光,宛如在反射河面的波光粼粼,晃得人心亂。
錢淺臉頰有些發熱,連忙垂下頭去取魚嘴裡的魚鈎。
沈望塵卻按住她的手,将魚鈎慢慢取下,從錢淺手中接過魚,用低沉暧昧的聲音在她耳邊誇贊道:“孺子可教也。”
錢淺立即與他閃出兩步距離,按捺住有些亂跳的心髒,提醒自己,這定是他慣常對女子使用的套路。
她帶上鬥笠,重新坐了回去,把魚鈎挂好餌料甩進河裡,架好魚竿等待。
一會兒,魚竿又有動靜了,但她沒動。
沈望塵提醒道:“魚咬鈎了。”
錢淺晃了兩下魚竿,再擡起來,魚已經跑了。
沈望塵問:“為什麼放走?”
錢淺道:“給它次機會,讓它長個教訓,好記住别什麼餌都敢咬。”
沈望塵聽出她在影射自己,垂頭低低地笑了幾聲,不再說話。
不久,沈望塵又釣上來一尾,放進魚簍裡,拎起魚簍去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