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菁菁不滿地說:“按什麼道理?你救了這麼多人,老天有眼,又怎會讓你死了?你的福報在後頭呢!下一世你一定會生在大富大貴之家,福壽綿長!”
“可别!”錢淺意有所指地說:“我可不想再有下一世了。”
宋十安聞言突然聯想到,二月初崇福寺有人祈願,永不超生。那日她恰好也出現在崇福寺,那麼祈願之人,不會就是她吧?
錢淺又道:“唉,我醒來的時候都不敢相信,還以為在做夢。啧,居然不是夢。”
一想到自己居然就這麼抱住了宋十安的腰,還摸了他的臉,她就面皮發燙。宋十安對她怪怪的,難不成是頭一次被人輕薄,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宋十安眼中升起一絲希冀,原來是當成了做夢,才會摸他抱他。她問他怎麼又來了,是不是可以說明,她經常夢到自己?那是不是也說明,她還是惦記着他的?
姚菁菁不明所以,“你醒了看見我不高興嗎?你在夢裡對我都這麼冷淡?”
錢淺不想說她其實先前醒過一次了,隻好讨饒:“哪有冷淡?睜開眼就看見你,我很開心。”
姚菁菁這才高興些,挽着她的胳膊搖晃,“逍遙,你真好。其實那晚我可害怕了,我的侍女都不見了,到處都亂糟糟的,幸好你來了。”
姚菁菁靠在她肩上,繼續說:“芷蘭說她還在睡着就被你拉起來了,什麼都不知道就跟着你跑。我也是,我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了,你就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你是怎麼做到的?你為何一點都不害怕?”
錢淺道:“害怕隻是一種情緒。遇到事情害怕是沒有用的,想解決辦法才是正事。”
姚菁菁憋不住說:“那日你被人打巴掌,我和芷蘭後來聊起來,你受人欺淩,就隻想自己打回去,還要想着不能給對方留下傷痕,以免被抓住把柄。你都經曆過什麼啊?怎會練就這樣謹慎周全的行事作風?”
錢淺想了片刻才說:“習慣了,大概是一種本能吧!”
姚菁菁詫異地問:“你不是才十八歲?我還比你大一歲呢,芷蘭比你大兩歲,我們都想不到。”
錢淺笑道:“人長大又不是按年紀算的。若是一生都順順當當沒有坎坷,那到壽終正寝的時候還會是孩子心性呢!”
姚菁菁若有所思,感慨道:“我原來很想快點長大。可我現在覺得,不長大也挺好的。”
錢淺很認同:“本來就很好。我現在覺得,做個傻子是件頂頂幸福的事,就像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什麼都不用管、什麼都不用顧忌,肆意妄為,多好。”
姚菁菁面露心疼,誠懇地說:“逍遙,我知道,别人的屋檐再大,也不如你自己手中的傘。但你救了我、救了王爺、更救了芷蘭兩次,我們都希望,我們對你來說不是别人。”
錢淺輕笑道:“我的雨不多,現在傘也還夠用。等我傘破了就去。”
姚菁菁不情不願地撇了下嘴:“也不知道有沒有破的時候。”
錢淺嗔她:“你這是什麼表情?你看起來很想撕破我的傘诶!”
兩個姑娘在馬車裡笑作一團,宋十安隻是沉默地跟着,臉上帶着憂傷。
二人坐久了,叫停馬車想活動下腿腳,意外地才發現宋十安。
姚菁菁驚訝地問:“宋侯?你怎麼在這兒?”
宋十安禮貌地颔首:“我恰好回城辦事,想着近日不太平,便相送一程。”
姚菁菁見錢淺沒說話,便道:“那就勞煩宋侯啦!”
錢淺突然決定不下車活動了,又坐回了車裡。
姚菁菁本想走幾步,見狀也鑽回車裡,小聲問錢淺:“宋十安怎麼回事?他該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錢淺心頭一跳:“為何不是看上你了?”
姚菁菁瞪眼:“國公夫人有意撮合過,可他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還說早有心上人了。”
“是,皇太女麼?”錢淺忍不住問。
姚菁菁說:“不是啊!說是他眼盲時認識的女子,早就對人情根深種、至死不渝了。”
錢淺心髒狂跳起來,“他自己說的?”
姚菁菁點頭:“嗯!是真是假不知道。他年紀也不小了嘛,國公夫人便張羅安排了幾個适婚女子與他見面,他就是用這個理由回絕别人的。據說他還因為國公夫人擅作主張跟家裡鬧翻了,之後就搬出宋公府自己單住了。”
姚菁菁見錢淺神色有些怪異,不解地問:“你怎麼了?”
錢淺咽了下口水:“他不是,跟皇太女,有情麼?”
姚菁菁神秘兮兮地說:“其實從前沒聽說他跟皇太女有何親密往來。就是那次皇太女的馬驚了,宋十安為救她受了傷,眼睛有段時間看不見了,才有了那個傳言。我倒覺得不一定,不然他眼睛早就好了,二人怎麼還沒個信兒?”
見錢淺沒說話,姚菁菁又小聲八卦道:“我瞧着,現在是皇太女對他有意,但宋侯是無意的。何況他是武将,若入了後宮,宋家便不能領兵了。宋家世代出武将,所以我覺得他跟皇太女大概是成不了的。”
錢淺點點頭:“我也這麼覺得。他不選皇太女,定是因為舍不得兵權。”
姚菁菁突然賊兮兮的,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若宋十安看上你了,你會考慮他嗎?”
錢淺當機立斷道:“不會。”
姚菁菁很詫異:“為何如此笃定?他這個人文武雙全、又潔身自好,口碑很不錯的。”
錢淺佯裝捂臉,煞有介事地說:“你嫌我這記耳光挨輕了?跟雲王走得近都挨巴掌,我要是敢惦記上他,還不讓人抽死?”
姚菁菁哈哈哈笑起來:“你不是挺能打的嘛?打不過喊我,我幫你打回去!”
*
沈望塵中午醒來,卻聽雲王說錢淺和姚菁菁已經回城去了,頓時很無語。
雲王走後,呂佐忍不住氣罵道:“她也太沒良心了!若非你定要我去救她,你何至于傷得這麼重?”
沈望塵無奈地苦笑:“你就當我上輩子欠她的吧!”
呂佐見他精神好些了,才如實說了,那日是宋十安救了她,他觀宋十安的樣子,二人似乎早就相識。
沈望塵細思良久,突然一臉鄭重地交代道:“她是青州人,宋十安的母親出自青州江家。派人去查,我要知道他們是什麼關系,何時相識,交情如何。”
呂佐正想去,昌王便來了。
他屏退其他人,十分不悅地對沈望塵道:“本王費盡心思才把吐蕃人弄過來,好不容易有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你竟然沒把握住!你明明有機會動手的!”
“是望塵無能。”
沈望塵低眉順眼地解釋道:“太子太保衛瑩及那幾個侍衛武功太高強了。我本想假意對敵想獲取太女殿下的信任,甚至不惜受傷以換取能近身的機會。可李為将軍來的太快了,戰局不利,我怕強行動手殺她不成,反而連累表兄,才不得不放棄計劃。”
昌王一想到李為就很生氣,“又是宋十安,屢屢壞本王好事!兩年前若非他,皇妹從瘋馬上跌落,最多落個殘疾,起碼還能封個王,好好過安生日子!他非要多管閑事,讓皇妹羽翼漸豐,才逼得本王走上這一步!”
“是望塵沒用,讓表兄失望了。”沈望塵滿臉愧色,垂下眸子時睫羽傾覆下來,謙恭地看不出一絲鋒芒。
昌王臉色稍霁,這才說:“罷了,你也算盡力了。隻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再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成事就更難了。”
沈望塵像在保證似的說:“望塵定會再尋得機會,拼盡全力助表兄成事!”
昌王滿意地點點頭:“幸而你反應機敏,又受傷頗重。不但沒讓人起疑,反而讓人們相信,你是拼死救護皇太女和一衆皇子皇女的忠君之士。本王定會利用好這次機會,将你安排進軍中擔任要職。待你發展出咱們的勢力,總有成事之日!”
沈望塵一臉感激:“多謝表兄!在望塵心中,表兄您才應當是我大瀚朝的主人!望塵有幸得表兄看重,定會對表兄忠心耿耿,鞠躬盡瘁!”
昌王彎腰拍拍他的胳膊,“你此次也受苦了,先安心養傷。為了以免皇妹察覺你我關系親近,過會兒本王便回城了,宥川會在這陪着你。你不用操心旁的事,本王自有安排。”
沈望塵謙卑恭敬地颔首:“謹遵表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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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塵又在北郊行宮養了七八天,王宥川陪着他,錢淺不用去雲王府報道,很是輕松。
唯一不好的是,姚菁菁日日都來,要看着她喝藥。徐芷蘭也來過兩回,似乎知道她家不喜外客,每次都是送來親手做的吃食,小坐一會兒就會走。
錢淺成日寫寫字、彈彈琴、練練舞,然後就是胡思亂想。她十分震驚地得知,宋十安居然對外宣告他的心上人是自己,便猜測他與皇太女難以破鏡重圓,因為有她橫插了這一腳。
轉念又覺得實在令人難以相信,二人總共相識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他難不成要為那短短的時光,給自己畫地為牢?
不不不,他一定是因為不想搭上宋家的兵權,所以才會用這個當借口。
錢淺翻來覆去琢磨不透,趁着姚菁菁和徐芷蘭二人都在,忍不住換個方式問了出來。
“我最近聽了一個故事,很想寫進話本裡,但是有些地方覺得不大合乎常理,所以想跟你們請教一下。”
姚菁菁興緻盎然,“好啊!”
錢淺就講了:“故事是說,有個很優秀的青年男子,一直奔着理想的目标在邁進着,結果不慎受了傷,前程盡毀。自暴自棄之際,遇到了一個女子。女子是個很普通、很尋常的人,二人平淡溫馨地相處一個月,彼此都動了情,男子也走出了陰霾,覺得換種活法也未嘗不可。”
“可世事難料,男子的傷意外被治好了。女子覺得男子還是該過從前那樣的精彩人生,而她并不打算改變原有的生活狀态,于是默默離開了男子。”
“這男子突然失去女子的蹤迹,苦尋多年未果,最後終身未婚、郁郁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