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肆意高談闊論,如文古風流的青年才俊,論天下大勢、談民生國情,好不暢快。
甯親王感歎錢淺的見識廣博,忍不住喃喃道:“啧,望塵配不上她啊!”
老于言辭更犀利:“我也覺得,這世間可沒幾個才俊能配得上咱們逍遙小友。”
錢淺醉意更甚,吐露道:“我啊,鐘意過一位驚豔出衆的郎君。言念君子,溫其如玉。不過可惜,終究緣淺了些。”
老于問:“怎麼?他沒看上你?”
甯親王跟着說:“眼光這麼差,那也不怎麼樣嘛!”
錢淺搖搖頭,說:“不,是我的問題。我二人相識後不久,他身價暴增,我擔心他選擇權變大,會對我們的感情産生動搖,我不想陷入猜疑鍊,于是主動放棄了那段感情。”
老于的表情很不滿意,“就為這?我還以為你是那種随心恣意、一往無前的人呢!”
錢淺笑了,笑裡帶着無奈和苦澀,“空有一顆向上的心,無奈還有一副下墜的身軀。”
老于不同意,跺了跺自己的木腿兒說:“我從不期待人生可以一直順利,但我希望在碰到難關的時候,我可以是生活的對手。命運負責打擊,但我保留抵抗的權利。”
錢淺笑着說:“我是神明不佑之人,交手多年,從無勝績。”
甯親王幽幽道:“這個我懂,那種被命運裹挾的宿命感。”
老于見兩人都陷入到無力抗争的憂傷之中,不滿道:“瞧瞧你們兩個!當着我一個瘸子的面兒說這種喪氣話,合适嗎?人嘛,總會遇到一些比較辛苦、艱難的事,你得學會用輕松的方式去對待,不要把問題看得太嚴重,人生也會輕松一些。”
錢淺點點頭,問甯親王:“你覺得人生最艱難的事,是什麼?”
甯親王想了想,說:“就是你說的,躊躇滿志和萬念俱灰。”說完她又問錢淺:“你覺得呢?”
錢淺認真地說:“我覺得,大概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二人一同看向老于,問:“該用何種輕松的方式去對待呢?”
老于有些無語,“要不我先跺你們一人一條腿吧?”
錢淺思索片刻,“于伯說的很有道理。”
甯親王跟着附和:“嗯!他說得對。”
錢淺酒意上頭,愈發口不擇言:“其實于伯态度是對的。一個人過早的擁有太多,就會生出一些虛無缥缈的精神追求,反而容易抑郁和痛苦。因為想突破精神上的束縛,是需要通過年齡增長、經曆生活的各種曆練,再配合身體激素和荷爾蒙變化,才能達到一個平衡點。”
老于和甯親王聽不懂了,“你在說什麼?”
錢淺解釋道:“有句話叫天妒英才,其實就是說開蒙太早、得到太多的人,一般容易過早的枯萎。古人雲,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人就是應該慢慢經曆每一個階段,才能最終回歸本我,否則便是三千繁華、萬般紅紫,過眼成灰。”
甯親王思考着問:“你的意思是,因為擁有太多,才會想要得更多?”
錢淺搖頭:“打個比方,若沈望塵愚笨一些,慢慢成長,先體味了生命的樂趣,等長大後才發現自己不受喜愛。但那時他或許有了摯友可以傾訴心事,或許找到了喜愛的事、有了想要實現的夢想,對你執念也就不會這樣強烈了。”
“再打個比方,那些小乞兒飯都吃不飽,跟他們聊什麼家國天下?他們隻在乎下一頓飯能不能吃飽,哪會顧得上躊躇滿志、樹立遠大志向?”
甯親王點點頭,“有些道理。”
老于有些頭大,“你們呐,就是想太多!我小時候吃不起的東西,現在可以随便吃,那我憑什麼不快樂呢?人生苦短,盡情歡顔才是正道。”
老于舉起小酒盅,甯親王也舉起酒杯,對錢淺道:“人生苦短,願咱們的希望都有回應!”
錢淺笑着與二人碰杯,“願咱們都能心懷美好!”
三人吃飽喝足,支在凳子上閑聊。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老于笑容飛揚,招呼道:“嘿,你可來晚了。你的活兒我這位小友都差不多幹完了!”
錢淺回頭去看,與來人四目相對,雙雙愣住。
她使勁兒眨了眨眼,我喝多了?怎麼又看見他了?
宋十安卻已然朝甯親王行了個禮後,直接坐到了她身旁,溫柔地問:“怎麼自己過來了?”
錢淺的酒意立馬醒了一半,解釋道:“恰好路過,就進來了。”
老于驚詫地看着二人,“你們認識?”
錢淺隻得對老于解釋道:“宋侯先前與我提過一次這裡。今日我路過,就自己進來了。”
老于一拍大腿,“這不是巧了麼!先前十安答應我,要來給我的寶貝們穿衣服,結果被你搶了活兒。十安呐,今兒這頓我可是請逍遙小友的,你沒幹活兒,我就給你下碗面湊合吃吧!”
宋十安道:“有勞于伯了。”
于伯拄着拐走了,宋十安問錢淺:“于伯的手藝可還合你口味?”
錢淺十分認可:“特别好。瓦罐牛肉煨得軟爛濃香,糖醋魚酸甜适口,最難得的是火候極佳,刺都炸酥了。”
宋十安笑道:“于伯平日可是懶得做這糖醋魚呢!這歇業了反而為親王和你做了,想來是十分看重這頓飯了。”
甯親王插話說:“我也是沾光的!這糖醋魚是老于看逍遙活兒幹的實在漂亮,臨時起意加的。”
“歇業了?”錢淺很詫異。
甯親王道:“不然你以為,怎麼一桌客人都沒有?”
錢淺有些不好意思,“那還是我沾了親王的光,否則在我進院時,就該第一時間被轟出去了。”
甯親王否認道:“這可沒有!我在廚房燒火,并不知道你來。是老于去拿調料,回來就跟我說要留個姑娘吃飯,我是後來才看見是你的。”
錢淺忍不住笑了,“那我可真幸運。”
老于端着一碟子圓滾滾的東西坐回來,對錢淺說:“你不知何為心懷美好,殊不知在一些人的眼中,你本身就是美好。”
宋十安接過那個碟子放到她面前,熟絡又自然地說:“嘗嘗看,于伯拿手的香辣脆皮花生。”
錢淺莫名覺得臉有些發熱。
她拿了一顆放在嘴裡,香酥的外殼帶着鹹、辣和微微的甜味,咬開薄薄的脆殼後,花生的濃香擴散開來,味道層次得到遞進,一顆嚼完意猶未盡,叫人欲罷不能。她贊道:“果然好吃。”
老于笑開了,問宋十安說:“最近怎麼瘦了?面在鍋裡,你自己去多盛點!瓦罐裡煨着牛肉呢,多舀點兒澆上。”又問錢淺和甯親王,“你們還吃不吃點面了?”
錢淺搖頭,“我吃不下了。”
甯親王很道:“十安,幫我盛兩根面條,再盛點面湯。我喝點兒湯。”
宋十安很快端了兩碗面回來,一大一小,把小碗遞給了甯親王。
老于看着宋十安碗裡滿滿的牛肉說:“這才像話!像你這麼大的年紀,就應該這麼吃!”然後又說錢淺:“你也該再多吃點兒,瞧這瘦的,刮陣大風都站不住。”
錢淺苦笑道:“我今日已經吃得比平日多很多了,隻是這身體吃多少都胖不起來。”
老于呵呵笑,“慢慢來。隻要你常來,我保證能把你養胖了!”
宋十安吃面的動作一頓悄悄看向錢淺,她盯着面前的花生,輕聲說:“有機會的話,會再來的。”
宋十安很快吃完了面,想起身收拾桌子,錢淺也跟着站起身。
老于卻說:“不用,你倆幫我把剩下那幾顆寶貝穿上衣服就成!”
錢淺依言去了,把最後幾顆植物的根部規整地包上棉被,打好漂亮的繩結。
宋十安立在一旁,給她遞棉花卷,看她打繩結,眼珠都不錯一下。
待錢淺全部做完,宋十安彎腰拍掉她腿上蹭到的灰塵,又細細地摘去她身上粘的棉花、棉線,說:“發髻有些松了。”
老于對二人笑得一臉慈愛,“來,喝口茶。十安你說是不是巧?我今日拿來招待逍遙小友的茶,就是你先前給我送的明前祁門紅茶。”
錢淺對宋十安說:“你跟于伯再坐坐吧!我就先回了。”
老于道:“别啊!他今兒來是幹活的,既然活兒幹完了,我也就不用留他了。你們做點年輕人該做的事兒去吧!”
錢淺不知道他說的年輕人該做的事兒是什麼,卻覺得臉又有些熱,幸好酒意未散,估計看不出來。
宋十安并未理會,隻是把小茶杯端給錢淺:“喝了暖身,待會兒不冷。”
錢淺喝完把杯子放下,宋十安已經把她的披風拿起來,為她披上系好,然後對甯親王和老于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