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錢淺的撮合下,洛公子也加入了她的夥伴組合。
洛公子舞劍時,幾個夥伴給他伴奏,他分出一半賞錢。後來衆人還研究出了合舞,洛公子舞劍,一個或兩個女子給他伴舞,力量與柔美的結合,使觀賞性又提升了一個檔次。
沒幾日,先前那個簪花郎鄭謙尚也請求加入其中,說與琵琶女劉靜徹底掰了。
錢淺見人多了,就提議用舞蹈演繹出故事。她寫了兩個纏綿悱恻的愛情故事,讓他們跳舞表演出來。
一出是将軍出身的洛公子與一女子自幼訂親,女子卻愛上窮書生鄭謙尚,二人最終沖破層層阻礙相守一生。另一出是纨绔子弟鄭謙尚,欲強占與洛公子心心相印的女子,洛公子拼殺出血路,最終斬殺鄭謙尚救得心愛女子。
舞劇有故事性,也更加引人入勝,看客極多。連瓦舍掌櫃都看得津津有味,幹脆把最大最好的場地分給了他們。
衆人賺得盆滿缽滿,時常收工後一起吃飯聚餐。
柱子是個活寶,總是耍寶哄大家開心,幾個姑娘都很喜歡他,時不時就給他買些點心吃食。
這日瓦舍散場後,衆人一起在小攤上吃了面,柱子走在前面逗姑娘們笑,洛公子跟錢淺走在後面。
洛公子感慨道:“逍遙姑娘菩薩心腸,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救了這孩子的一輩子。”
錢淺道:“你也太誇張了。其實很多時候,人們是不知道還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不過提點一下而已。”
洛公子問:“你就不擔心,他若隻是為了騙取金币才假意答應,并沒打算真跟我學本事呢?”
錢淺語氣随意:“他當然有權利選擇繼續重複從前的日子。我給他的不是錢,而是為他種下了一棵種子。至于這顆種子能不能生根發芽,演變出多少可能性,全看他自己。原本就是他自己的人生,除了他自己,沒人需要為他的人生負責。”
洛公子恍然大悟,“所以我那樣教訓他沒用,而是需要像姑娘這樣引導。”
錢淺點點頭,“他一個孤兒,求生尚且艱難,所受冷眼歧視何止一點半點。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并不是骨子裡的壞種,偷竊也不過是想求生而已。物極必反,一味的教訓隻會将他推向另一個極端。就像太極圖一樣,陰和陽之間并不是孤立和靜止不變的,而是存在着相互依存、此消彼長和互相轉化的關系。”
洛公子若有所思道:“我自幼喜歡習武,年少時就期盼着能浪迹江湖,懲惡揚善。可行走江湖多年,卻愈發迷茫。”
錢淺想到李白的詩,吟道:“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洛公子彷如遇到知己,哈哈一笑說:“當初年少無知,想要做嫉惡如仇俠客。可多年下來,卻發覺一己之力實在渺小,而所謂的是非善惡,也并非非黑即白。”
錢淺道:“世間萬物無所謂真假好壞,都是一半一半,此為宇宙法則。潇灑行事固然暢快,但懲惡揚善,也絕非教訓惡人,表彰好人如此簡單。否則律典直接将所有犯事之人都處死就好了,何必還分輕重?”
洛公子誠懇地請教:“依姑娘所見,我等江湖中人,如何行事才是最佳?”
錢淺搖搖頭:“沒有最佳。保持良善之心,做内心所願的事,活得開心痛快就好。若公子實在迷茫,我倒是聽過一句話,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江湖兒女快意恩仇的同時,善用自己的能力為百姓做些事,便不負俠名了。”
洛公子思索了片刻,說:“今日得姑娘點撥,洛某心中驟然開闊。”
錢淺連忙說:“洛公子真是折煞在下了。閑聊而已,何談點撥。”
洛公子又問:“近來與姑娘相談甚歡,想來逍遙這名字是别号吧,不知姑娘可願告知真名?”
錢淺不想說,便道:“名字不過是個代号。稱呼而已,能表達心中所願就是好名字。”
洛公子念叨着:“逍遙,真是好名字。姑娘文采好,不如也為在下取個别号如何?”
錢淺琢磨了一下,“你年紀輕輕便已足踏萬裡,看遍人生百态。羅華如何?取網羅覽盡世間繁華,褪去胸中塵濁,不沾俗事因果之意。”
“羅華。”洛公子重複了一遍,“嗯,我很喜歡,多謝姑娘!日後,我便用這個名字行走江湖了。”
錢淺笑笑,“好啊,那我就等着羅華大俠名震江湖的那天了。”
行至岔路口,錢淺與衆人揮别,獨自回家。
剛到家門口,忽然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打鬥和慘叫聲。
巴郡碼頭很多,勢力龐雜,商船裝貨卸貨是穩定而持久的收入,所以地頭蛇們經常為了搶占某個碼頭、某輛船的貨物而發生打架鬥毆之事。錢淺并不當回事,隻是趕緊進了院子栓好門,免得被殃及。
*
西蜀的春天比京都城來得早,漫山粼粼花海在春雨的濕氣氤氲下,如展開畫卷般美不可言。
輕松而平淡的日子持續到三月下旬,錢淺已在巴郡生活了近兩個月。
這天,簪花郎鄭謙尚提議大家一起去安漢賣藝,說那是西蜀的都城所在,貴族豪紳更多,或許會一舉成名天下知,往後就再也不用谄媚賣笑了。
幾個姑娘有些猶豫,好不容易在巴郡有了名氣,賺得也多了,就突然換地方,擔心若是沒能在安漢成功,豈不是兩頭空?
鄭謙尚滿懷期待地問錢淺:“逍遙,你覺得如何?”
他話音一落,所有人都朝錢淺看過來。
衆人能有今日名氣全靠她點子多,總能想出新鮮花樣,所以她的意見至關重要。
錢淺認真地分析說:“大家若想要搏一把名氣,安漢城自然是非去不可的。就算人們圖個新鮮,過兩年就膩煩了,隻要你們把名氣打出去了,日後不管去哪裡的瓦舍,也肯定能占據最好的位置,備受矚目。”
那幾個女子一聽,紛紛有了信心:“那咱們就去!幾時動身?”
錢淺婉拒道:“你們去就好,我就不去了。”
一個女子叫道:“那怎麼行?點子是你出的,曲子是你給配的,連劇本都是你寫的。你怎能不去?”
錢淺推脫道:“你們好幾個都會作曲子,劇本也簡單,找書肆茶樓賣得最好、最叫座的話本的買下改編一下就是。不是非我不可。”
鄭謙尚勸說:“逍遙,你舞跳的好,又善音律,就跟大家一起去吧!咱們一定可以成名的!”
錢淺推拒道:“真的不了。我挺喜歡巴郡的,我就在這裡等着你們揚名立萬的那天。”
鄭謙尚又問洛公子:“洛公子,你呢?”
洛公子道:“我也不去了。我本就是遊曆四方,在此暫做停留,賺點盤纏而已。舞師好找得很,我這個半吊子,就不跟着你們去裹亂了。”
幾個女子又有些猶豫,覺得好像占了逍遙的好處,但鄭謙尚十分堅持,還差點吵起來。
錢淺和洛公子勸解一番,他們才達成一緻,說有朝成名定會回來帶上逍遙,一起享受被人追捧的滋味。
随後兩天,那七個姑娘和鄭謙尚收拾了行囊,錢淺與洛公子送了他們。
洛公子的小徒弟柱子哭成了小花臉,惹得幾個姑娘在馬車上都紅了眼。
洛公子對幾人行禮:“雖有不舍,但終須一别。山河不寂,來日方長,惟願他日可與諸位江湖再見!”
錢淺則是簡簡單單兩個字:“再會!”
*
馬車遠去,三人往回走。
柱子問錢淺:“姐姐,他們願意聽你的,你為何不攔住她們,不讓她們走?”
錢淺慢慢踱着步子,“大家賣藝總歸是想賺錢,我為何要阻攔她們奔向更好的前程呢?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相交時無愧于心便好。”
柱子伸手去拉洛公子的衣袖,哀求道:“師父,姐姐們都走了,今晚讓我跟您上台對打吧!”
洛公子揉了揉柱子的腦袋說:“就你這三兩下?不怕被人起哄轟下來?”
錢淺笑着鼓勵道:“試試吧!否則瓦舍的人們熱鬧慣了,隻怕今晚賺不到什麼賞錢了。”
柱子搖晃着洛公子的衣袖撒嬌:“師父你看!逍遙姐姐都發話了!你就讓我試試嘛!”
“好吧!”洛公子歎氣:“若今晚拿不到賞錢,你可沒有夜宵吃。”
柱子當即高興地跳起來:“有逍遙姐姐在,怎會拿不到賞錢?!”
當晚,師徒倆在台上對打,錢淺給師徒倆配樂。
柱子隻會些簡單的劍式,洛公子隻當哄徒弟玩,也不甚認真。看客寥寥,錢淺便用二胡發出喝倒彩的聲音給柱子的失誤增加笑點。沒一會兒,看客漸漸多了,随着柱子的失誤和二胡的倒彩聲發笑。
柱子是個極機靈的,發現人們愛看他出醜,就開始假裝被師父教訓得急了,奮力反攻洛公子。洛公子隻當在台上教徒弟武功招式了,閑庭信步地一下下打在柱子的破綻之處。柱子吃痛慘叫,誇張的模樣逗得看客捧腹大笑,一晚上下來竟也沒少賺。
三人一起吃了晚飯,錢淺先前承諾了柱子上台表演時,會再給他一個金币,于是再次實現承諾。
洛公子對柱子說:“你把金币還給姐姐,回頭師父補給你。”
錢淺拒絕:“這是我與柱子的約定,你就莫要幹預了。”
柱子喜滋滋地攥着錢對說:“師父,逍遙姐姐如此守諾,要不咱們送逍遙姐姐回家,以示感謝如何?”
錢淺愣了一下,“啊?不用……”
柱子卻一手拉了錢淺,一手拉了洛公子說:“哎呀師父,逍遙姐姐如花美眷,一個人回家遇到壞人怎麼辦?就算遇到野狗,吓到了也不好嘛!走啦走啦!”